九月回国避暑和室友去了趟青海,拍了一些图,遇到一些人。其中我们的司机是个回民,一个虔诚的教徒,说着带孜然口味的普通话,会有一种羊驼的错觉。
说话温吞,用词温顺,一副无害的样子。像是遗落人间的精灵,不经世事。会使人不自觉用他们的词汇和语气与其交谈。然而我错了。
司机老祁一点都不老,三十不到但是儿子已经准备上小学。他一直和我们说自己是单身,尤其是对着我室友的时候。
这时另一个车友大爷说了:他们回族是这样的,五年级已经是高学历了,出去闯之前家里会安排好一个姑娘,繁衍后代,如果不满意,男子是可以单方面离婚的。
前一秒还在想老子也是少数民族来着也不见家里安排啥啊,后一秒就把这个羡慕吞了回去。
大爷从林芝过来,六十多岁的人了每年有半年呆在林芝避暑,对于青藏地区可谓见多识广,他很愿意向我详谈,以至于旅行结束之后他还在微信里给我留话,让我明年夏天去西藏找他,给我发几个康巴汉子,保证各个高大威猛身强力壮。
可能这就是作为一个酒后的好处吧。毕竟在海拔四千多米喝半斤五十二度的青稞酒,对于一个第一次入青藏地区的姑娘,对于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都有点皮。
可是大爷后来他想了想说,还是算了吧。他们不爱洗澡,你肯定受不了那味儿。
我刚想说怎么!怎么就能算了???但是想想古话: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嗯,算了。
大爷当时教育我和室友,我们自己吃自己的,不能把司机老祁加进来,他得吃清真的食物,而且我们喝酒的话他是不能和我们一起吃饭的。
我牢记在心生怕冒犯,所以有一晚去商店买加热盒饭的时候,就没算上他的份。
驾驶路线是环青海一圈,在入敦煌的时候恰巧遇到边检,貌似两天后是某个世博会,大车一排小车一排,还是在干燥闷热的天气里等了几小时。
和大爷下车抽根烟透透气,五点,大家都饿了,想起了车上准备的盒饭。啊,幸好还有宫保鸡丁和鱼香茄子。
老祁很好奇:这个盒子没有明火怎么能把米饭加热呢?
当蒸汽正浓,盒饭开始晃动的时候,他的好奇瞬间成了恐慌:你们快把它们弄下车,会不会爆炸啊。
一米八的大个子如此神态使我们笑得几乎不能生活自理,揉揉肚子,安慰他:放心吧,不会爆炸的,不会让你受伤的。
“我不是怕受伤,万一这个东西溅出来碰到我,魔鬼就要钻进我的身体了。”他一脸燕雀安知鸿鹄之志的样子。
惹得我们又是一阵翻箱倒柜的大笑。
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了。
我假装困了的样子,把墨镜戴上,靠着座椅闭目养神。
虽然我整天和大爷说,没什么呀,我不怕下地狱的,地狱如果是现在我所生活的样子,一堆朋友,烟酒鱼肉,又有何妨?
但还是一样的吧?我好像也害怕,魔鬼钻进我的身体,控制我,主宰我,使我不得人形。
我的执念,是不是收藏夹里,那几条对方表示有些遗憾但还是决定不再打扰的语音。是不是算着时差打发时间,却迟迟等不到回复的深夜。
或者是对方靠近安全区域边界自己感到的惶恐不安?我不能忍受两个人最初爱恋就已经到达巅峰。
那种怦然心动,那种想要收割对方的强烈欲望,那种迫不及待想要到达未来的期许,都在恋爱的开始就已经被预支,从此往后,再怎么走都是下坡路。
然后我会预感:
魔鬼要钻进我的身体了。
使我疲惫,使我沮丧,使我患得患失。
我梦寐以求,是真爱和自由。既然没见过真爱的样子,那么自由的形状我总知晓。
自由,是不配拥有爱的羁绊的。
所以佛祖训斥我:奇哉一切众生,具有如来德相,但以妄想执着不能证得。
怎么证,瞎鸡儿证,我求的自由,简直就是薛定谔的自由。
但我在努力脱敏。试着有一天不再那么酷,不再那么头铁,不再每说一句话就铺垫好台阶下。
开玩笑。我骗你的。
我不酷,还是我么。
突然想起鹦鹉史航的一段话:
“红尘有多乱啊,没法跟你说。你受了多少苦啊,也不一定能解脱。你假装有准备,假装能找到我。其实我无踪影,只有风吹过。
红尘有多乱啊,裹住了旧山河。眼前是千秋雪,心里是马蜂窝。若不能长相守,就为我唱首歌。唱你若做了佛,也不介意我是魔。”
如若我做了佛,也不介意你是魔。
即使魔鬼会钻进我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