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二十八）

这是王家家事，我一介小臣，轮得到我来操心吗？汗王是我敬佩之人，于我有知遇之恩，我不能不忠不义，可是，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侧福晋往死路上走吗？多尔衮的母亲就是前车之鉴，侧福晋不可能不清楚个中利害，不过儿女情长啊，我又不是没经受过！我现在不是正也在单相思中苦苦挣扎吗？有什么资格去担心我这两位好学生呢？但是，我又不能让他们知道我早就知道了他们的事。男女之事最最容易犯忌，我稍有不慎就会惹嫌疑。不管怎样，得想出一个万全之策来。

范文程微皱眉头思索着，一脸为国事操心的勤恳样子，黑还兴致更高，急着就要拟订一份进攻的时间表。范文程有一会不说话，沉静的表情让他俊郎的面容变得更加高深莫测，不认识他的人也能一眼看出他就是在场众人中最智慧最不怕权贵威胁的那一个。

“汗王，请放心，明军不会偷袭盛京。”

“范章京何出此言？”

“臣虽然拿不出什么证据来证明明军不会偷袭，但凭臣多年的直觉……偷袭？朱由检和他的谋士恐怕连想都不敢想，双方打了那么多年仗，明朝输多赢少，胆魄丧失，又没了袁崇焕，皇帝身边难道还有比袁崇焕更聪明大胆的人吗？”

黑还连连点头赞许，他就是佩服范文程一眼就看透的本事。范文程没有留意黑还脸上钦佩的表情，继续手指轻敲地图沉着发言。这是他的习惯动作，表明他这种时候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不可忽视、足以影响全局策略的。

“但臣这样推断并不等于镇守山海关的明军就可以轻视，他们号称关宁铁骑，战斗力可不小，万一朱由检身边真的冒出个比袁崇焕还厉害的人物，那么就……”他手指划到地图上“盛京”一处，用力一敲：“后院起火，这是臣最担心的事……臣打赌明朝皇帝不会这样走运，但臣一定要将各种可能的危险预想到。汗王，这一回，您还要亲身上阵吗？”

“当然要，咱们八旗子弟武力开天下，一国之大汗也是他们中的一员。范章京，您认为这次派谁打主力为好？”

“睿亲王……”

“多尔衮。”

几乎同时脱口而出，两个言谈间定天下大计的男人相视而笑，他们想到一块去了。多尔衮的确是个合适人选。

“明军的红夷大炮，臣等认为，要像袁崇焕在时那样发挥威力，几乎是不可能了，现在朱由检重用的人都是不懂得运用这种火炮的笨蛋，届时，围城变成重中之重，谁撑到最后谁赢，汗王，围城战八旗将士向来没什么耐性……”

黑还有点焦躁，范大才子说中了八旗兵的弱点，为防到时士气松懈，他得先防着点才行。他那美称“睿智”的弟弟总不会让哥哥失望吧？

范文程的思绪开了小差，又转到了儿女情长上。

他运气好就是又建奇功，运气差，等于是救了侧福晋。

范文程连忙赶跑预想多尔衮命丧战场的不祥念头，思绪奇怪地突然绕到了布木布泰可能有的想法上。

如果很不幸，他们是相爱的，多尔衮遇险，侧福晋会怎么样？我又会怎么样？暗中庆幸吗？

他又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顾不上黑还是不是注意到他了。他终于发现了自己私心的一面，这个发现让他更为心神不安。他范文程可不是这样的人。

我怎么知道侧福晋爱不爱他呢？至少现在没看出来。不过既然我能掩饰得很好，侧福晋就不能掩饰？

范文程琢磨着最近几次给布木布泰上课时有没有看漏眼的地方。她一定心里藏着什么东西的，她变得比以前沉默，心里一定是有什么东西改变了。她不可能在我面前露相，苏茉儿知道的应该比我还多。

就算苏茉儿知道了也不会告诉我呀。

他沮丧地抬起头，黑还正莫明其妙地瞪着他。

“……咳，恕臣失态……汗王，您要布署围城兵力，是不是可以这样……”

黑还微微一笑：“范章京，您还是回府吧。”

范文程装作若无其事，正要告退，一个他没什么印象、但看着像服侍布木布泰的侍女进来禀报，称“侧福晋突然晕倒了”。

“哦？知道了，你先退下，就说我马上就到。”黑还紧张起来。妻子怀孕，他希望这次能生下一个儿子，好让他培养继承人时多个选择。这是最烦人又最紧要的问题，一想就坏了心情。

还有，布木布泰的哥哥吴克善就要来盛京，商议将另一个妹妹也许配给他的事情，这种政治婚姻，对于黑还来说也是烦不胜烦。他娶的不爱的女人太多了。

身边的男人其实比他还要紧张，似乎欲言又止，迟疑着是不是马上就打道回府。黑还已出了门。再怎么紧张想去看看她，这里也没我什么事了。真是要命，难道我的苦日子现在才开头吗？

范文程告退，眼角瞟见汗王急急向布木布泰的寝宫走去，心里却想着，刚才汗王收到侧福晋晕倒的禀报时，是不是也正想着一个很折磨人的问题：

我真的爱她吗？还是仅仅是喜欢她的聪慧？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