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改姓风波
1966年开春,大哥和未过门的大嫂已满十八岁,他们两人的身体已经逐渐恢复了健康,双方家长将他们的结婚大事提上了议事日程。按理说,父亲应该感到高兴才对,可他却眉头紧锁,似乎还有满腹的心事。
那段日子,只要一闲下来,父亲就坐在炕头,盯着一块写满文字的红布出神。原来,那是父亲当初入赘之时,跟外祖父立下的一份契约。父亲虽然不识字,但契约上的内容他全记在脑海里。特别是“上门女婿不改姓氏,将来所生的长子随母姓。”这最关键的一条,他从来都没有忘记。
当初,父母成家后,第一胎就生了一个儿子。这孩子一出生,就随了母姓,外祖父家终于有了传宗接代的子孙,一家人皆大欢喜。在这个孩子还不满四岁时,外祖父得了一场重病,不久就离开了人世。这一年,外祖父才刚过五十九岁。外祖父去世之后,在众多亲友的见证下,父母的长子作为唯一的孝男,披麻戴孝,为外祖父送了终。可是,外祖父去世还不到一百天,这个孩子也因病夭折了。巨大的丧子之痛,曾使父亲痛不欲生,母亲精神失常。
父亲费尽周折,坚持为母亲寻医问药,治好了母亲的病。后来,随着大哥和二哥的先后出生,父母又有了两个儿子。父亲一直认为,自己的第一个儿子虽然中途夭折了,但那孩子在世时,已经随了外祖父的姓,还给外祖父送了终,已经完成了他的使命。因此,大哥和二哥从小到大,都随父姓。为此,母亲曾经提出过抗议,但父亲并没有当回事。
后来,父亲带着一家人离开了外祖父家,搬回了自己的家乡。刚回到家乡的那一年,母亲又生了我的三哥。这样,父母就有了三个儿子。紧接着,百年不遇三年自然灾害开始了,一家人濒临饿死的边缘。父母忍痛送走了三哥,换回了救命的粮食。可是,当家里的日子逐渐开始好转时,大哥和未过门的大嫂都生了一场大病。
当时,农村医疗条件十分落后,家里人生了病,大多数人都采用驱神弄鬼的办法给病人治病。父亲和一般农村人不同,他既相信医学有又信奉迷信,常常采用双管齐下的办法为家里生了病的人看病。在给大哥和大嫂讲迷信治病的过程中,曾经有人给父亲讲过,为外祖父家续上香火,对家人有利的话。正是因为这句话,使父亲改变了原先的想法,他决定在两个儿子中,选择一个改为母姓。
对于父亲来说,做出这个决定,他的内心经过了一番痛苦的挣扎。当时,二哥不到十三岁,大哥比二哥大五岁,已经成年。从小到大,他们一直随父姓。如今。不管让他们哪一个中途改姓,都是一种伤害。
父亲做出决定后,请来了家住西川的三姨夫,又让大哥叫来了住在同一个村子里的四伯和六伯。他准备在亲戚和家人的见证下,为自己的儿子改姓。父亲把那份在箱底沉睡了多年的契约,拿出来给众人看,并讲出了自己以前的想法和现在的决定。父亲为外祖父延续香火的决定,得到了在场所有人的赞许。
可就在正式实施之时,父亲又左右为难起来。让自己的长子改姓吧,父亲舍不得;给自己二儿子改姓,父亲又不忍心。二哥年龄还小,他对改姓这件事似懂非懂;大哥明白父亲的难处,他当场提出,自己的弟弟年龄还小,又正在读书,改姓不方便。就按契约上规定来,由他这个长子为外祖父延续香火。他认为,姓氏只不过是一个符号,不管姓什么,他还是父母的儿子。听了大哥的表态,父亲流着眼泪默许了。
1966年农历11月24日,家里张灯结彩,人来人往,到处呈现出一片喜气洋洋的景象。这一天,父亲将要完成他的人生中的一件大事——为自己的长子完婚。从这天起,大哥将他的姓了十八年的闫姓,正式改成了张姓。
从此以后,大嫂正式成为我们家庭的一员。家中由原来的7口人,变成8口人了。大嫂和大哥虽然是从小订下的娃娃亲,但结婚之前,他们几乎没有见过面,更别说互相了解了。大嫂是一个心气很高,十分有头脑的人。和大哥结婚后,她不了解大哥的为人,心里一直不安。
大嫂嫁过来时,刚刚大病初愈,父母在生活上处处关心照顾她。不安排她干重活,让她在家照看我和妹妹。那时,人们主要以粗粮和黑面为主,只有过年时,才能吃上白面。当家里做了白面馍,如果大嫂回了娘家,父母就让家里的人吃粗粮,把白面馍存起来,等大嫂回来一起吃。这件事使大嫂十分感动,她心想:有这么好的公婆,自己的丈夫的人品也不会差。
从此以后,大嫂定下心来和大哥一起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