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未来之伤

2145年，太平洋，地下大厅，祭坛。

祭坛占地很广，约一个足球场大小，此时四下无人，

但今天，有些家伙，如约而至。

猩红的光芒凭空出现，弥散在空气中，

一道道身影从中走出，它们无一不面容可怖、身材魁梧——这是一群恶魔。

魔王环顾四周，先看了眼祭坛上的法阵，猩红、鲜艳；再抬起头，望向苍穹般的天花板，

虽然断了一只角，缺了一颗左眼，但属于魔王的气场从未减弱。

“一百年了，人类的建筑不断变大，”右护法自言自语道：“不过，再怎么宏大，等到我们攻下人间，像这样的人类建筑，通通属于恶魔。”

“这次，我们准备充足！嘿嘿，”左护法也莫名地兴奋，它瞄了眼魔王，“只要大王也下了决心，区区人类军队，核武器，还有那什么...射线武器，都是摆设！”

在众魔的讨论声中，魔王抬起断了一指的爪子，先是蜷住，又慢慢舒展开，“按计划，核战已全面爆发，人类处于灭绝边缘，我等只要确认情况，然后放心接管就好。”

“大王所言极是，”右护法接过话头，恭维道：“现在，只等恶魔大军踏足人间，统御您的疆土！”

“嗯...”魔王微微颔首，两眉微锁，“可人类，真的会如计划那样，毁灭在核战中吗？”

这轻微的质疑，转眼就湮灭在众魔的讨论声中，它们就是怀着接管人间的心态来的，早就想象着人间的地狱模样。

讨论声越来越轻，众魔也失去了议论的兴致，着眼这个广阔的地下空间。

天花板高得遥不可及，墙壁光滑平整，没有一丝缝隙，像一块毫无瑕疵的巨大玉镯，一直接到地板，

“没有迎接者？”右护法轻轻摇头，“一百年了，还是如此轻慢......”

魔王率先走下祭坛，向一个出口迈去，

众魔也默契跟上，脚步声一圈圈扩散，错落重叠，在空旷的大厅回荡，

在宏伟的大厅中，高大可怖的恶魔们，如蚂蚁般慢慢移动，爬向不可知的未来。

**

“又是一个十字路口？”左护法撇了撇嘴：“到底往哪走？跟个迷宫一样。”

“说实话，我也很难确定，”右护法擦了擦脸颊，“我已经用尽全力感知了，但这里的人类灵魂...很奇怪。”

“奇怪，”左护法不解，“怎么个奇怪法？”

“飘忽不定，就像乱箭飞来飞去，一会射进棉花，一会儿射进水里。”右护法思索着答道。

“你这是什么鬼比喻？”

“我好歹能感知，你能吗？”右护法不爽道：“一百年了，人类有些进化，也很正常。”

“哈？灵魂都能进化？”左护法咬着牙，“那我倒要看看，灵魂飞来飞去的人类，是个什么鬼样......”

魔王一直走着，侧耳倾听，偶尔看一眼部下们小声骂战，

魔王不喜欢沉默寡言，如果可以，它也想学学部下那样，插科打诨，随意聊天，

但，它是魔王。

它又想起几百年前，郊外破屋，那个有些轻慢的人类：颓废、邋遢、人到中年，捏着个空荡荡的酒袋，明明是黑法师，却操心领主的税缴，

身处农忙，却因为祖上的训诫而放下一切，在破屋里等待恶魔，

就是等到了恶魔，也只是说一声“我能理解了，辛苦了”，就转身想走，

纵然没落，却因为一个承诺、一只断角，坚持了数百年。

魔王觉得，只有这个人类，值得敬佩，也值得怀念。

我，是不是太怀旧了？

魔王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

走廊千篇一律，终于在下一个拐角有了变化。

这是个游戏室，

很大的游戏室，

堆着各式各样的玩具，电子产品，还有许多难以理解的物品。

更引人注目的是，游戏室的中央有一个人，在专心致志地端着手机，抬着食指，在屏幕上戳戳点点。

准确地说，那是个小孩，也就七八岁，

他穿着白袍，专注着手里的活，丝毫没有察觉到有一群恶魔，正满怀疑惑地注视着自己。

“为什么这里有一个人类幼崽？”左护法看了眼右护法，后者也皱着眉，“不对劲，在他身上，我能感觉到很多人类灵魂，但只有一个稳定，其他都很紊乱......”

“所以，走了半天，只看到了个小孩，”魔王看过身后的随从们，“这里，真的是本王的信徒，迎接本王的地方吗？”

没有恶魔出声，

它们低着头，回想着过往的“迎接地”：一次是军事基地，一次是城市火车站，都不是迎接场所，搞得魔王很没面子，

但因为组织都有难言之隐，魔王也发不了火，

这次，恶魔们感觉也差不多。

就在这时，小孩注意到了众魔，他抬起脖子望了一下，眼神接触到的一瞬间，一份欣喜之情出现在这个孩子脸上。

“你们是从哪来的？”小孩冲恶魔们问道，声音充满了稚嫩。

恶魔们都没有回答。

“是从天上吗？”小孩还在追问。

“一点都不怕？”右护法压低声音，“这个人类幼崽有点特别。”

“你们到底是从哪来的呀？”小孩站起身，一路小跑到魔王面前，仰着头，小嘴嘟着，“干嘛不回答我？这里不能随便进的！”

“哦？”魔王皱起眉，“那你说说，为什么不能随便进？”

“要买门票！”小孩理直气壮，“我是管理员，你们没有通过我的同意，所以，嗯，现在可以补票！”

“所以，这里是游乐园？还是博物馆？”左护法笑了，“我就知道，这帮信徒就是不靠谱。”

“你在说什么？”小孩挤了挤眉毛，“这里是教会总部啊。”

“什么？”左护法怀疑耳朵出问题了，“这里真的是教会总部？”

“对啊对啊，”小孩点点头，“我以魔王普提修斯的名誉起誓！”

左护法：“？”

魔王：“？”

“一派胡言！”左护法冷哼一声，仰着脸，目光俯视，“小孩，我问你，为什么一个邪教总部，会卖门票！？”

“为了盈利啊，”小孩扭了扭身子，“不然我们收入哪里来？”

众魔听完这句话，都陷入了程度不同的宕机，

魔王也重重地出了一口气，心里疯狂骂着信徒。

小孩眨着眼睛，不明白为什么又是一阵沉默，

“让你们的首领来见我。”魔王沉着脸。

“首领？”

“就是管事的。”

“我就是啊。”

“你？”

“嗯。我是管理员。”小孩用力点点头。

“本王的信徒呢？”

“你的信徒？你的信徒，你的信徒......”小孩重复念叨着，猛地惊醒，大喊道：“你们是恶魔诶！”

“你才知道啊。”左护法感觉眼睛很辣，“那也顺便告诉你，你面前的这位大人，就是魔王普提修斯！”

小孩看向魔王，慢慢张大嘴，随后高呼道：“好耶！终于等到了！”

“小孩，你先回答大人的问题，”右护法叹了口气，心想跟人类幼崽交流蛮累的。

“哦，哦！好的，不好意思，我太激动了，终于见到偶像了，”小孩清了清嗓子，稚嫩的声音一字一顿：

“您的信徒，除了我，全都死了。”

“什么？！”魔王横眉喝道：“谁干的？！在哪里？！什么时候？！”

小孩边想边说，语调仍是稚嫩，但内容，却让人头皮发麻：

“他们都是自杀的，祭坛大厅，一小时前。”

**

“到了，就是这里哦。”小孩张开双臂。

回到了原先的祭坛，再次打量这个空旷、宏大的空间时，众魔的感受完全不一样了。

“照你的说法，一个小时前，这里死了很多人，”魔王看向孩子，“尸体去哪了？”

“都在这里啊。”

“胡说八道！”左护法破口大骂，“你当我们瞎吗？这里什么都没有！”

“你干嘛叫得那么大声......”小孩缩了缩，小声道：“他们都气化了，你们当然看不见了。”

“气化，是什么？”魔王隐约察觉到什么，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心中升腾。

“就是变成气体啊，你们都不知道吗？”小孩睁大了眼睛。

“哦？那你说说怎么变？”左护法冷笑道，“打个响指吗？”

“原来你知道啊，”小孩咧了咧嘴，伸出手，随便拿出一个塑料制品，将其一抛，凌空对其打了个响指，

紧接着，小孩的指尖射出一道亮眼的光，裹住塑料，片刻后，强光消失了，

与此同时，刺鼻的塑料味在四周弥散。

“就这样子，塑料就被气化啦。”小孩见这帮恶魔呆在当场，便补充一句。

“你是法师吗？”右护打破沉默。

“法师？”小孩眨了眨眼，“你是说游戏吗？”

“你是怎么做到的？”魔王也沉不住气了。

“很简单啊，做个肢体改造。”小孩抬起那根发射强光的手指，“在里面植入一个气化发射装置就好了呀，我的这个是小型的呢。”

“所以，这算什么？”魔王压着眼睛，“武器？小型杀器？”

“啊？你在说什么？”小孩歪了歪头，“气化装置，当然是清理用啊。”

一阵骚动。

“好吧，本王的信徒有这么强的装置。”魔王盯着小孩，“那你能解释，他们为什么要在这里自杀？”

“应该是目标没有完成吧，”小孩轻咬着手指， “我们这一届的教主说，要迎接魔王统治地球来着，但这个目标失败了，所以就号召信徒们一起在魔王降临前自杀，以谢罪过。好像就是这样。”

“竟然是因为这样……”魔王被这极端的忠诚打动了，“那…你为何没有一起赴死？”

“我还不想死，”小孩高举一只手，笑嘻嘻道：“我才八岁，还没玩够呢。”

“行吧。”魔王叹了口气，这时，它察觉到，刚刚那股强烈的塑料味已经消失，意识到这里存在着某种换气装置，

以此为线索，魔王脑补了一个小时前的场景：信徒们挤满了祭坛，当时间一到，纷纷将手按在胸口，强光一朵一朵绽开，包裹身体，将大厅照亮，很快，他们的身体随光一同熄灭，空旷的大厅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儿，

只是，这强烈的血腥味，随着抽风机的运转，净化得一干二净，就像…..他们不曾存在过。

众魔的情绪渐渐低落，好像原本唾手可得的蛋糕，在这一刻，被人一把夺走。

“所以，本王的信徒，就你一个了？”魔王眼神复杂地看向小孩。

“对啊对啊，”小孩踮了踮脚，“当然了，您要是还想要，我们可以再招。”

“不必了。”魔王想了想，“我想知道，人间有多少人？兵器发展如何。”

“这颗星球已经没有人了。”

“什么？！”“怎么可能？”“没有人类了？”

所有恶魔都看向小孩，眼中充满了质疑。

“你是说，这片土地上，已经……”魔王试探着问道。

“不只是陆地，海洋，就连大气圈，都没有人了呀。”

“外面是什么情况？”魔王感到心跳不止，隐约的窃喜，在心中迸发。

“地面上全都是辐射，大气中全都是核废料，海洋也一样。”

小孩用平淡的语气，说出了让所有恶魔震惊的话。

一阵寂静，此时，连呼吸声都有些扎耳。

“此话当真！”魔王耐不住激动，颠覆以往的高冷形象，“就连地表之下…也没有人类了？”

“是啊，”小孩点点头，“现在，这颗星球上，只有我一个人类。”

“哈哈哈！”魔王缓过神，仰天大笑，众魔见状，也不禁窃喜，群魔躁动，左右护法相视一笑，恶魔们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内回荡。

“我明白了！本王的信徒，究竟为何自杀！”魔王突然收住笑，看向小孩，恶狠狠道：

“什么‘目标没有完成’，都是骗小孩的借口！地球上，已没有人类威胁！只剩下了这么一群人类，信仰着本王，但他们知道，当恶魔大军入驻人间，这帮幸存的人类，将成为恶魔眼中的异类，为了不被恶魔视作蠕虫，成为最渺小的种族，本王的信徒，竟然集体自杀，留下了你这么一个孩子！我懂了，原来是这样！只是，只是……”

魔王说着说着，语调突然一降，“……本王的信徒，怎么会这么想呢？他们就单单认为，我是个嗜杀的恶魔？为何不信任我？为我魔族立了如此大功，本王自然会善待你们，没想到啊，没想到，你们竟然以这种方式，消失在我的眼前……”

魔王的喃喃自语，自然没被关注，众魔都压不住内心的狂喜，沉浸在接管人间的想象中。

“你们要接管这里？”小孩睁大了眼，“可是，这颗星球已经烂透了啊！”

“那是你们人类，一群蠕虫的看法！”左护法高声接道：“对于我们恶魔，嘿嘿，早就进化成了不惧辐射的种族，所谓地狱般的世界，自然不适合人类，但对于我们恶魔，是极乐之地！”

“孩子，你还不懂，”右护法也劝解孩子，“你太小了，不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人类的时代已经过去，恶魔的时代降临了，做好准备吧，作为大王的迎接使者，你自然会有个好结果。但有着数千年历史的人类，将被恶魔替代！”

“啊？”小孩看看这个，在看看那个，撅了撅小嘴，小声道：“是我讲的不清楚吗？你们为什么会这么想？”

众魔讨论着人间炼狱的景象，魔王也心情大好，没人在意小孩的嘟囔。

“孩子，本王将巡视这片大地！”魔王蹲下身，直视孩子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作为这片土地上，唯一的人类，也是本王的忠实信徒，你有权随行。”

小孩搓了搓小手，用力点了点头，“那个，魔王大人，我可以开直播吗？”

说着，小孩揉了揉眼睛，一抹蓝光闪过眼底，在瞳孔上聚成图像。

“当然可以！”魔王没听懂小孩的意思，但此时，它心情大好，便不怎么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当然了，我将予你庇护，”魔王抬起手，指向小孩，接着，一层红光包裹住小孩，“这能使你免受辐射侵害。”

“好耶！”小孩摸了摸身上的红光，两眼放光，“这可比保护力场酷多了！”

魔王闻言，愣了一下，但没有深究，站起身，冲众魔高呼，

“群魔听令，随本王，巡视人间！”

“我也开播喽！”小孩也小声嘟囔道。

**

广阔的海洋上空，一朵猩红光芒乍现，一条条魔影显现，恶魔们按捺不住，打量着这个世界：

天空被厚重的乌云紧密包住，暗红的阳光穿透云层，像被厚布层层裹住的台灯，昏暗无力；

海水不再湛蓝，而是褐色与深灰的融合体，像一块上下起伏的布丁，缓慢而又扭曲地拉伸、收缩、隆起、塌陷；

整个世界弥漫着让人压抑的单一色调，几乎没有声音，因为所谓“云层”其实是厚重、疏松、多孔的火灰，吸收了风声、潮水声，以及整个星球的噪声。

“这就是核战后的人间？”魔王喃喃道。

“不止是核战，”小孩被全身的红光托着，漂浮在空中，“还有过度开采，生态破坏，这颗星球已经烂透啦！”

“没想到，人间的景象，连魔界都难以企及。”右护法有感而发。

“管那么多干嘛？这里再烂也是人间！”左护法哼了一声，“魔界又狭小又热，只有在这里，才能感觉到自由！”

**

众魔抒发着各自的见解，魔王也侧头听着，时不时点点头。

“直播间里好多人啊。”小孩突然说了一句，将所有恶魔的目光都吸引过来。

“小孩，你刚刚说什么？”左护法紧跟着问道。

“很多人在看呢！”小孩指了指眼睛，瞳孔表面覆盖着一层影像，“他们跟我共享视角，现在，看得人越来越多啦！”

“你是说……”魔王斟酌着小孩的意思 “还有其他人类？”

“对啊，”小孩挤了挤眉毛，“人类一直都有啊。”

“什么？！小子，你耍我们！”左护法怒吼道：“你是说人间没有人类了吗？”

“对啊，我只是说，‘这里’没有人，”小孩委屈巴巴道：“而且，你们说的人间，不就是这颗星球吗？”

“你的意思是……”左护法也觉得不对劲了，“在这颗星球外，还存在着人类？”

“对啊，这颗星球烂掉了，”小孩撇了撇嘴，“没有人愿意住在这里。”

“所以，他们都在哪儿？”魔王沉着脸，紧抓关键。

小孩抬起手指，指向天空。

众魔静了下来，纷纷仰起脸，凝望着高远、厚重的云层。

“在云层外面？”右护法提出猜想。

“这么说不太准确，”小孩轻轻晃头，“是整个太阳系。”

“太阳系……”魔王重复着这句话，在它的意识里，人间已容纳了所有的想象。

“我明白了，”魔王突然冷笑一声，这感觉似曾相识，就像几百年前的那样，这群无知的恶魔，再一次深深地误解了人类，将地铁站误以为宫殿，

而这次，笑话闹得更大，人类舍弃了一颗星球，恶魔却将其视为极乐之地，何等地讽刺！

“哈哈哈！够了，够了！！”魔王紧咬牙关，脸上青劲爆起，它咬着牙，指向小孩，用高亢的声音怒吼：

“本王的信徒，服从我的命令！联系人类世界，我代表魔界，向人类宣战！”

说完，它扫视了一圈恶魔们，不出意外，它们都低下头，没有与其对视的勇气。

“一群怂货！忘了你们当初是怎么来到这的吗！？”

“大王，”右护法声音颤抖道：“人间，已经没有阻止我魔族的障碍，可以占领，何必再向人类开战——”

“——废物！短视！”魔王咬牙切齿，“魔族，要的是广阔、自由的生存空间！而不是一个笼子！被高高在上的人类藐视！视我们为蠕虫！”

魔王高举双臂，红光外溢，“这等没有尊严的活着！我宁愿去死！你们呢！？也愿意被天上的人类，那群原本被我们俯视的虫子，视为笼子里的蝼蚁吗？”

“大王，”左护法也开口劝导，“我们根本不知道人类发展到这等程度，向人类开战，无异于一意孤行，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那你们还想这样下去？”魔王冷哼一声，“我算是看明白了，人类一直在发展，而魔族，始终故步自封！徘徊不前！”

“魔王大人，”小孩打断魔王，“人类世界有人应战了。”

“什么？”魔王回过头，还没从刚刚的情绪中缓过神，“这么快？有多少人？”

“人数不重要吧，”小孩嘟了嘟嘴，“现在打仗靠的是技术。”

“开什么玩笑！”魔王盯着小孩，“这才过多久？”

“对方说，还有两分钟（地球时间流速）到达，”小孩平视前方，其实在看瞳孔上到影像，“地点在附近三海里的一个海岛上，说让我们快点。”

众魔呆住了，魔王也呆住了。

“我先确认一件事，”魔王咳了一声道：“我向人类到宣战，然后，他们派来了军队？

“嗯，可以这么理解吧，”小孩揉了揉脑袋，“我在网上发了这个宣战邀请，然后，这有这一个人来了。”

“怎么听着像游戏？来的这个人是认真的吗？”魔王紧皱双眉。

“战争不就是游戏吗？”小孩不解。

众魔再次沉默。

“那个人说到了，就等你们呢。”小孩提醒到。

“呵，”魔王苦笑一声，对着部下们道：

“你们是否还打算追随我，现在决定吧。”

说完，魔王看了眼小孩，“我给予你的护体魔法能维持三个小时，战争开始后，你能保证自己的安全吗？”

“魔王大人放心！我可以保护好自己！”小孩高举一只手，好像战争真如他所说的，只是一场游戏。

战争，就要开始了。

**

广阔的海洋上，海浪卷起，拍到一座岛屿的礁石上，碎成粉末，此刻，蓝光一闪，一个人型生物出现在岛上，仰望天空，见一道道红光划过天际，降落在不远处。

为首的是一个身高两米、头张羊角、一身肌肉的恶魔，但断了一根角，缺了一只眼，它砰然落地，地面微颤，四周的气压也为之增强。

“你们可想好了！这是场没有胜算的战争！”魔王扭过头，看着随从们纷纷落地，抖落红光，“现在回魔界，好歹能保住性命。”

“大王，您不用再说了！”左护法打断魔王：“我们永远追随您，直到战死！”

“大王，您也别想得太坏，”右护法接道：“人类也不知道我们的实力，这一战，能互探虚实。”

“魔王大人，您一定能赢的！”小孩也高举双手，为魔王打气加油，他的身上依然包裹着魔王给予的护体红光。

“你们想好了就行。”魔王将注意力转回另一个方向，小岛的另一头，正立着一道声影，“只来了一个单兵……太轻视我魔族了……”

此刻，对面的人影也投来视线，迈着矫健的步伐，逐渐逼近，众魔都凝神屏气，魔力外泄，无形的对抗早就开始，

连魔王也轻轻握拳，死死盯着那道越来越近的身影，

随着身影的轮廓完全清晰，停在前方，众魔都露出困惑的神色，魔王也抬起那只断了一指的爪子，蜷起来，放在鼻翼下，发出“嗯…………”的声音。

“看什么看！没见我这造型吗？”说完，她将腰一叉，

之所以用“她”，因为她的嗓音有明显的女性特征，但她的外表，不能说辨不出性别吧，只能说——

——不是人。

“你是人类吗？”魔王沉不住气了。

“你这话就有问题了！什么叫‘是人类吗’？”

她晃了晃头，那是一只昆虫的脑袋，复眼突出，占据了脸的三分之一，两根触角高高立起；脖子以下，覆盖着蜥蜴的皮肤，还穿着一套蓝白相间的背心；双手却是机械，黑色的金属表面，反射出道道冷光；腰以下是鸵鸟的腿，甚至穿着发着蓝光的鞋子，这一套不伦不类、拼凑感极强的造型，让恶魔们的外表都显得普通。

“我就是这个造型！还歧视我咋地！”她插着腰，气势汹汹，由一个个六方形组成的复眼快速转动，闪烁着幽幽的绿光，

“魔王大人，她不懂恶魔语，我来当翻译吧！”小孩见两边都陷入沉默，便自告奋勇道。

魔王微微颔首，小孩迈出脚，站在虫女和魔王之间，仰起头，看向她，“这位姐姐，我的队友听不懂你的语言，我传给你一套恶魔语数据包，你再录入一下就能沟通了，我在做直播，麻烦你行个方便，等我下直播后，给你送礼物哦。”

“真麻烦。”虫女瞥了眼这个小孩，一人一虫对视一眼，蓝光乍起，

“好了。”小孩退回队伍，看了眼魔王，“我的任务完成咯。”

“什么原理？”魔王也没看懂，但虫女马上就能说一口流利的恶魔语了，

“只是对了下眼神，就能掌握一门语言么……” 魔王默默念叨。

“你们太慢了，迟到了整整四分钟！”虫女斜视着魔王，“真没想到，这这种烂地方，还有人约战？”

“你真的是人类？”魔王紧盯着对方的昆虫器官、兽类皮肤，还有机械肢体。

“你在怀疑啥里？”虫女不解，“你们不也是非人形象吗？”

“我们不是人类，不像人很正常。但你，却声称是人。”魔王反复打量虫女，“一个人类，怎么可能张成这样？”

“私人订制呗，”虫女也打量几遍恶魔，“你们的意识体出bug了吧？不是我开玩笑啊，赶紧治。”

“什么私人订制？”魔王抓住关键。

“生物工程啊，这谁不知道？”虫女觉得好笑，“胚胎期就录入先前订制好的基因，后期培育成型，再植入思维体，就成了。”

“什么？改造胚胎？”纵是见多识广的右护法，也禁不住呼出声：“就算，就算人类掌握了改造胚胎的技术，如果出现意外，胚胎发育成畸形怪物，你们又该怎么办？”

“丢掉呗。”虫女风轻云淡道。

“什么？！”这会，震惊的不止是一两个，所有恶魔都议论纷纷。

“那母亲呢？”右护法追问：“终止生产，然后杀死自己的幼崽？”

“你们真的不知道吗？”虫女都快无语了，“都二十二世纪了，自然生产的风险太高了，人造子宫的技术已经很成熟了，想要订制更酷、更炫的形体，直接在网上下单就好。”

“人类中，有多少像你这样的家伙？”右护法质问道：“难不成所有人都凶你一样，长得奇形怪状？”

“现代人都有这种需求。”虫女叹了口气，“你们真的不知道？”

“这……人类，已经进入了我未曾设想的道路么……”魔王也觉得头皮发麻，“这有悖人伦吧？”

“这话从你一只恶魔嘴里说出来，蛮奇怪的哈，”虫女笑了笑，“思想太古板了吧，你该不会是一千年前的老古董吧？”

“算了，人类变成什么样子都无所谓！”魔王叹了口气，大手一摆，“现在，我向人类开战！”

“行吧，”虫女撇撇嘴，取出一个豆粒大小的球，“你用的是什么型号的战争机器？报一下，差太远的话，就没必要打了。”

“战争机器？”魔王皱了皱眉，“你指的是……机动部队之类的吗？”

“啥玩意？”虫女一脸不爽，“你到底会不会打仗？”

“不说这个，”魔王摇摇头，抛出一个问题，“你有什么弹药？”

“弹药？”虫女重复了这个词，笑着摇了摇头，“你用词太老了吧？是不是古装剧看多了？”

“就这么说吧，你有多少颗原子弹？”魔王也很郁闷，被人类嘲笑落后，倒是第一次。

“那种东西是小孩玩具吧？”虫女的复眼翻动了一下，类似于人类的翻白眼：“谁把那种东西叫做武器？”

“那……射线武器？”魔王绞尽脑汁，这已经是它认知里，最先进的武器了。

“你真的不懂？”虫女嫌弃地看了看魔王，“你说的射线装置，是清理用的，配合气化装置。”

“怎么个配合？”魔王起了好奇心。

“先用射线武器，使害虫大批致死，让细胞解体失能，再用气化装置清理尸体，最后用抽风机回收气体分子。”虫女烦了，“老娘不是来陪你聊天的，快点打仗，赶紧的！”

“你打算怎么打？”魔王叹了口气，他试图理解现代人类的思维，但沟壑之大，连恶魔也无能为力。

“这是我的湮灭机，型号XCFGHIWQ-5899759782130108-α最新款，”虫女举起手里的那个小圆球，洋洋洒洒说了一大串编号，像是在炫耀，“没问题的话我的就放飞了。”

“你放吧，我看看。”魔王没搞懂。

“行，那你也准备下，”虫女一抬手，那小圆球便蓝光一闪，拖着一条几百米长的尾巴，直入云霄。

“那东西，就是你说的战争机器？”魔王看向虫女，

“切，赶紧的，这场玩完了，我还要去趟土星参加比赛呢！”

“就这小东西？”魔王越来越看不懂了。

“大王，让我上吧！”左护法主动请命，“看样子是个机械造物，不过是高级魔法的水平，顶多算恐慌级法师的实力，在两分钟内，我必将其拿下！”

“留点心，”魔王压低声音，“你能抗住原子弹，但人类的武器早就突飞猛进了，威力很可能成倍增长，实在不行就撤。”

“大王放心，就算是毁灭级法师，我也能与之一战，”左护法信心满满，“总不见得，那么小的豆子，能放出一发传奇级法师的火球弹吧？”

说完，左护法看了看天空，深吸一口气，轰然起飞，裹着凛然魔气，卷携着一股巨风，与空气摩擦而爆鸣，直射厚重云层，像一只鱼跳入大海，没有激起半点涟漪。

视线下移，它刚刚站立的土地，陷下去一个大坑，预热尚在，白烟四散。

“喂喂喂，搞什么！”虫女惊呼道：“那是什么型号的义体？不用加速立场就能高速移动？”

“这是魔法。”右护法看向虫女，解释道：“一种技术，你们世界有过，但消失了的技术。”

“这不是重点，你们听我说！”虫女咳了一声，“你们的那个同伴，他有没有备份？这样很危险的！”

“备份？什么备份?”右护法不解。

“意识体备份啊，我的天，一群原始人！”虫女翻了个白眼（复眼翻动），“事先说好了，要是那家伙死了，我可不赔啊。”

“嗬，挺嚣张的，”右护法摇摇头，“它的实力仅次于我王，听你这么一说，好像能被你的那颗小球重创。”

“不是重创，”虫女认真道：“是死。”

众魔都投来鄙夷的目光，好像在说：就凭你？

“行，你们看好了。”虫女沉下脸，“我可提醒过了，事后别怪我就行。”

她望向天空，聚精会神，一动不动。

众魔也纷纷将视线投降天空，一望无际的厚重云层，黑压压地铺在视线里，占据了全部视野。

没有人动，似乎都在等着什么。

“她在等什么？”魔王也心道疑惑。

“直播间人数破亿了。”小孩悄声说道。

“别说话。”魔王集中注意力，感应着左护法的灵魂位置。

又过了许久。

“左护法已经把那颗小球破坏了吧？”有恶魔猜测道。

“迟早的事。”有恶魔接道。

“那怎么还没有动静？”

“大王，”右护法待不住了，冲魔王欠身道：“请让我前往云层，为魔族助战！”

“去吧。”魔王淡淡道。

“是！”右护法转身欲飞，突然听魔王小声说了一句：“别死了。”

右护法顿住身形，身体微不可见地颤了一下，又听魔王接了一句：“战场，才是我们这些家伙的归宿。”

什么意思？魔王大人，觉得我可能会死？

魔王大人认为，人类的武器能杀死我？

此刻，右护法的心中，竟滋生出一股强烈的恐惧，

身为仅次于魔王的高位恶魔，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他深吸一口气，脑中闪过魔王的种种微表情，大脑飞速运转起来，

在一瞬间，他懂了，他听懂了魔王的意思：人类，早就超出恶魔太多太多，进化成了恶魔难以企及的种族，可包括左右护法在内的所有恶魔，都没有接受这一现实，还以为人类是那群渺小、脆弱的蠕虫，

只有肉眼可见的差距，才能让恶魔们萌生退意。如果恶魔仍自大狂妄，向人类发起进攻，那么，恶魔将付出惨烈的代价，这，是魔王不愿看到的，

所以，它要让恶魔们看清人类与恶魔间的差距，才能让所有恶魔真正死心，

所以，它要一场演示，一个强有力的证明。

右护法想通了，它苦笑了一声，“大王，您会记得我吧？”

“当然。”魔王的语气染上了一层悲壮，“只要我还活着，就不会忘记你们。”

“好。够了。”右护法咬着牙，腾空而起，卷携着暴戾的魔气，冲入厚重的云层。

“右护法也去了？”

“怎么回事？”

“我们要赢了吗?”

恶魔们议论纷纷，还有的不时看向虫女，发出挑衅。

虫女还是保持着这个姿势，嘴角却轻轻上扬，“看好了，一帮自称恶魔的无知者、自大狂!”

“直播间人数破百亿了。”小孩还在嘟囔。

话音未落，天，亮了。

只是一瞬间，原本厚重、密实的云层，像泡沫一样脆弱，在强光下化为泡影，强光铺满天空，刺穿了空气、皮肤、毛细血管，魔王看向四周，恶魔们的身体被强光穿透，红色的血管清晰可见，肌肉像薄薄的红色纸片，骨骼倒是黑的，看来不怎么透光。

这一切，在0.1秒内发生，也在0.1秒内结束，

魔王下意识地想护住小孩，但当他反应过来时，穿透光已经消失，浑身剧烈的阵痛告诉它，小孩身上的护体红光已被击碎。

它心道不妙，脑中已经出现小孩化为尘埃的景象，

但，当它看向小孩时，小孩的周围浮现出一层蓝色的光膜，包裹住全身，小孩毫发无伤，嘴里还嘟囔道：“又得开这个防御立场了，好丑…..”

什么？

魔王一愣，悬着的心稍稍放下，它再望向虫女，她全身也覆盖着一层蓝光，也是毫发无损。

魔王看向随从们，它们都瘫倒在地，唯一能从它们身上看到的东西就是：绝望。

魔王稳住身体，身上每个毛孔都在一舒一张，感觉被强光照着。

不对，阳光的确在照着！

魔王仰起头，当天空的景象映入眼中，呆成了一座石像——

——原本昏暗的天空，看不见一点灰烬，它们被驱散得一干二净，

整个天空呈现深橘色，干净无比，像一块擦得干净透亮的琥珀石，而太阳，依旧是暗红色，毫无存在感地悬挂在天上，

之所以“毫无存在感”，是因为除了太阳，天空是如此拥挤：在比天空更高远的地方，密密麻麻地，排布着人造卫星和空间站，像甲壳虫的表皮一样，一片挨着一片，

它们看不到尽头，像巨型机械的轴承一样连接，

它们在肉眼可见地，慢慢地移动、翻转，表面反射着冷光，

那不是来自太阳的光，而是来自宇宙空间的、更宏远的、遥不可及的，其他恒星的光，

许多小黑点移动着，在这片高远的、宏大的建筑中穿梭，缓慢、安静、庄重，按照这个尺度，每一个小黑点，都是一座山，

此刻，因为厚重的积灰云消失了，声音又重新出现，海水也被大风推动，海水拍岸的声音，在耳边回响，衬托出天空的肃穆、宁静。

一眼看不完的景象，宏大、无声、高远，一切都极具科幻美感。

魔王颤了一下，它，再一次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无力感：两个种族间巨大的差距，一眼望不到边的技术鸿沟，像站在悬崖边，望向无边无尽的深渊。

“已经感受不到它们的灵魂了……”魔王汇聚精神力，只能感受到一丝丝轻微的触动，那是灵魂被轰成碎片，像箭一样在空气中乱射。

“喂，那两个人都死了，真是莽撞。”虫女面露疑惑，“你们怎么都不开防御力场？”

“我说过了，”魔王淡淡道，“我们，不是人类。”

“这……”虫女张大眼睛（复眼扩张），“你们都是外星人？”

“你这么想也没错，”魔王苦笑一声，“我已经看不懂人类这个种族了，接下来，恶魔们，从哪里来会哪里去。”

“抱歉，我早知道的话…”虫女别过头，“我们…人类的意识体都储存在一个巨大的储存器中，不管肉身死多少个，只要记忆没有彻底删除，就不算死亡，之前，我以为你们也是这样。”

“死于战场，是我们魔族战士的归宿，”魔王淡然道，这时，他才想明白，自己的信徒们的确是集体自杀了，但对于这个时代的人类，死亡跟旅行差不多，什么时候想出来了，死一次就行，只要有肉体录入什么意识体，

想到这，魔王又是一阵苦笑，先前，它还为那群信徒的死而惋惜，先在看来，完全是一个恶魔的无知看法。

人类，已经战胜了死亡，

但恶魔没有。

“好了，”魔王看向瘫倒在地的恶魔们，“回去吧。”

没有恶魔出声反对，刚刚的一幕已经让恶魔不敢再回忆，现在看来，几分钟前还在讨论如何占领人间的恶魔们，是多么可笑。

“你们要走了？”虫女有些不解，“按照太阳系法律，我应该赔偿你们。”

“赔偿？”魔王闻言，轻轻摇头，“我想要这个地方，可以吗？”

说着，魔王张开双臂，面朝大海。

“这里要被炸掉了。”虫女犹豫了一下，实话实说，“下周，会来很多飞船，举行一场轰炸狂欢。”

“你的格局小了，”魔王看了眼虫女，面目狰狞道：“我说的，不是这座岛屿，而是，这，颗，星，球。”

“姐姐说的，就是这颗星球啊。”小孩插嘴道，“哦，直播间人数破千亿了。”

魔王的表情僵住了，“你们要炸掉这颗星球？怎么可能？不！技术上可行的话，为什么？”

“因为这颗星球烂掉了，”小孩道：“资源接近枯竭，没有利用价值了。”

“开什么玩笑！”魔王暴怒道：“这可是你们人类的发源地！母球！”

“太阳也快要熄灭了，它会在死前来一次大爆发，”虫女解释道：“赶紧汲取行星们的能量，快点逃离太阳系，是人类的现阶段目标。”

“太阳要熄灭了？”魔王难以置信，

在它的意识里，大地、海洋、天空、太阳，灵魂，都是永恒的，

而这些故有认知，在顷刻间击碎。

“一开始是戴森球，后来用力场汲能，太阳经不起消耗，加速衰亡了。”虫女回想着历史。

“比起我们，你们更像恶魔。”魔王好久没有说出话来。

“这算什么？”虫女耸了耸肩，“几千年前，人类走出了丛林，大肆发展，砍掉了一颗又棵树，其中有一棵树，被这群人的始祖部落认为是给予人类生命的神灵，但后人为了多建一栋房子，多一根锄头或榔头，砍掉了这棵原本被奉若神明的树，只因为原始农业的发展，让原始人们不再恐惧饥饿，原始工业的发展，让原始人不再惧寒冷，原始信息技术的发展，让原始人不再恐惧孤独，人类不必再依赖过去的神话，人类可以创在自己的神话。现在，人类明白了，给予我们生命的，不是这苍凉宇宙中的某颗行星，也不是某颗距离适中的恒星，是充满了不确定性的宇宙，唯一的神明，只能是不确定性本身。”

魔王再次沉默。

“破万亿了。”小孩看着瞳孔上的影像。

“你还是本王的信徒吗？”魔王看向小孩，后者点头如鸡啄米，

“如果你还认我这个神，就答应我一件事。”魔王认真道：“在我们走后，毁掉所有法阵。”

“这——”“——行不行？”

“好吧……”小孩有些失望，心想这是跟偶像第一次，也算最后一次见面了。

“我们，不会再回来了。”魔王探出割破手腕，蘸着血，在地上画出一个法阵，红色的光芒乍现，魔界的大门若隐若现。

“对了，”魔王突然想到了什么，“本王的眼睛和断指呢？也拍卖掉了吗？”

“不知道诶。”小孩头摇得像拨浪鼓，“为啥是拍卖？”

“算了。”魔王看向远方，喃喃道：“他们都尽力了。”

这时，天上飘下来一颗小弹珠，虫女接到手中，放到随身的小袋子里，袋子里有几百颗尺寸不一的小球，今天都没有用到。

众魔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失魂落魄，门后，是蓄势待发的魔族大军，按照人间和魔界的时间换算，它们没多久，就要迎接魔王的先锋队，接受宣布，不再进攻人间，因为恶魔已被时代抛弃。

“魔王大人！等一下！”

就在魔王最后一个走进法阵时，小孩喊住了它，

“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有跟你说，”小孩斟酌道：“这里有一封你的信，说着，他掏出一封皱皱巴巴的信封，递到魔王手里。

在魔王疑惑的目光下，小孩解释道：“这是组织首领带带相传的，说，只有魔王决定不再进攻人间，才能交给他看，而且，魔王只能在一百年后打开这封信。”

“一百年后？”魔王若有所思，收下信。

“我可以偷偷留一个法阵，“小孩提议道，“这样，您想过来，随时可以来看看。”

“不用了，”魔王摇摇头，“魔族有享受不被人类侵扰的权利，我不会因为一己私欲，让这个风险存在。”

“好吧……”

魔王说完，抬脚进入魔界大门，没有丝毫犹豫。

身后传来一句稚嫩的童声，让魔王为之一愣。

“别忘了，魔王大人，一百年！”

五.未知之门

魔界，魔城，宫殿。

阳台边缘，魔王凝望远方：魔界的天空没有太阳，也不分昼夜，只有赤红的色泽；魔界的土地没有植物，只有滚烫的焦土，释放着燥热；鳞次栉比的屋舍坐落焦土，向远方延伸；道路穿插横行，连接脚下与远方；恶魔在城市间穿行，时不时传来魔力波动……

魔王叹了口气，回想着第一次降临人间，也就是人间的1347年，那时的人间界，剑与魔法尚在，恶魔敌不过人间的法师，退回魔界。

随后，人间过了800年，而对于恶魔们，也只是三年长短，魔王便宣布：破坏所有连接人间的法阵。

魔王苦笑一声，返回大厅，大臣站成一排，

“王宫之外的传送法阵，都处理得怎么样了？”

“全都破坏完毕，有能力制造法阵的恶魔，也被监控着。”

“…..”

例行汇报完工作，只剩下魔王，还有一位大臣。

“你怎么不走？”魔王抬了抬眼皮，“还有要汇报的吗？”

“不。”大臣犹豫了一下，“大人，我想问几个问题。”

“哦？”魔王先是一愣，随即点点头，“你问吧。”

“您，当初是怎么登上这个宝座的？”

“我击败了原先的魔王。”

“那您比它强吗？”

“……”魔王沉默一阵，“旗鼓相当。”

“那，您又是凭借着什么，胜过原先魔王的？”

“自然是因为，”魔王回想着，“本王，更受臣民拥护。”

“那您又是因为什么，更受臣民拥护的呢？”大臣紧紧追问。

“你想问什么？”

“您忘了吗？”大臣扬起头，“当初，您提出了一个伟大的计划，振奋了所有恶魔！您忘了吗？您向我们许诺过，一个攻占人间界的计划！”

“我当然没忘，”魔王苦笑一声，“但，我失败了。”

“为什么？强大的恶魔，会败给蠕虫般的人类？”

“因为……”魔王垂下眼，一指轻敲着王座扶手，“人类，进步的太快了，恶魔追不上，魔界一日，人间一年，恶魔们在魔界钻研的魔法，人类学得更快，所以我决定听从那个男人的建议，禁止恶魔前往人间，防止人类猎杀恶魔，获取魔法材料。”

“既然如此，那人类的魔法必荡然无存！”

“当然！”魔王也扬起声调，“但，人类失去魔法，依然进步飞快！六百年后，研制出屠戮恶魔的核武器，并肩传奇级法师；再过一百年，核武器迭代更新，已经掌握将地表变为地狱的能力；再过一百年，已经能毁灭大地、指染太阳。”

“如果恶魔全力进攻……”大臣不死心。

“没用的，时代变了，”魔王摆了摆手，“人类掌握的能力，不再是魔法，而是技术；他们拥有的，可不是发射一枚传奇级的魔法飞弹能力，而是批量制造的能力，发射者不需要潜心钻研魔法，苦心孤诣，代代相传，只需要不停地按下按钮，就能毁灭一批又一批魔族战士。”

“批量制造传奇级法师的能力……”大臣喃喃自语，“人类的历史上，只出现过一位传奇级，但现在，他们已经能批量制造？”

“当然，”魔王回想起那天的破天巨光，“传奇级，也不算什么了，恶魔曾视人类为蠕虫，但现在，已经反过来了。”

“最后一个问题，”大臣的声音突然有些怪异，“左右护法，是怎么死的？”

“死于一个人类之手。”

“为什么，它们死了？”

“这是一场展示，”魔王沉默了许久，“我要让随行本王的恶魔们看清，像本王左右护法那么强大的恶魔，也敌不过现代人类面前，只有这样，它们才肯知难而退。”

“所以，这只是一场表演？”大臣紧紧盯着魔王，“两个魔族战士的生命，在大王的眼中，一文不值么？”

“魔族战士的归宿，就是死于战场……”魔王有气无力道。

“那，您为什么没有死在战场？”

魔王闻言，抬起眼，正迎上对方的眼神，

“已经很久没有一个恶魔，敢跟本王这么说话了。”魔王站起身，大臣警惕地后退一步，

“你以为本王想苟活？”魔王话锋一转，走向阳台，双手撑在护栏上，“这次回来，只是为了毁灭所有传送法阵，为防止人类指染魔界。”

魔王顿了顿，叹了口气，“做完这些后，我自然会卸任王位。”

“我明白了。”大臣移开视线，望向远方，“但…你，又该何去何从呢？”

“魔界还有几个法阵？”魔王突然问道。

“呃，”大臣回想着，“魔界已知的地方，只有您的王宫，还有一个法阵，其余都已摧毁。”

说着，它看向大殿地板——猩红的符号在地面铺展，汇成一个法阵。

“做的不错，”魔王点点头，“下一任魔王之位，就由你来负责。”

大臣低眉颔首，“微臣定尽所能，选拔下一任君主。”

“嗯，”魔王叹了口气，转身，回到王座，踩过地板上的法阵。

坐下，掏出一封皱皱巴巴的信，“距上次从人间回来，过了多久了？”

“三百多日。”大臣答道。

“那差不多了。”魔王不知怀着怎样的心情，拆开了这封信。

“这是什么？”大臣伸了伸脖子。

“一封人类给本王的信，”魔王本想不紧不慢地读，但才看了几个字，就立刻从王座上坐起，神情严肃，双手微颤。

“上面写了什么？”大臣皱起眉，它从未见过魔王如此激动。

“怎么可能？竟然是这样……”魔王喃喃自语，声音也越来越颤。

“您，这…….”大臣摸不清情况。

“骗局！”魔王将信撕得粉碎，眼中燃气火焰，看向大臣，“我去趟人间，在我走后，立刻摧毁法阵！”

“那您怎么回来？”大臣急了，它知道魔王要通过地板上的传送阵，

“没这个必要。”魔王紧紧攥拳，抬起手，猩红的光芒浮现，催动地上的法阵。

“您敌得过人类吗？”

“嗬，”魔王苦笑一声，看向远方，“死在战场，是魔族战士的归宿……”

红光闪现，魔王失去踪影。

大臣呆了一阵，视线移向地上——那堆碎纸，

将其捡起，只能认出密密麻麻的人名。

大臣摇摇头，扔下碎纸，来到地上的法阵前，蹲下身，将手摁在表面，随后，地面塌陷，法阵破坏。

它看着毁灭的法阵，压低声音道：“永别了，魔王。”

随后，它又喃喃道：“永别了，人间。”

**

野郊，林中小屋，

屋内，从墙壁到地板，画满了怪异的符号，就像一个精神病人的肆意涂鸦，

但，这是召唤恶魔的仪式，并且，恶魔即将现身，

地板上，一个颓废的中年人抬起头，他捏着空荡的酒袋，不时掐死几只身上的虱子，嘴中喃喃：“怎么还没来？应该是今天，没错啊......”

就在这时，红光乍现，猩红的气息席卷小屋，墙上的法阵中，一个身高两米、头张羊角、一身肌肉，但少了一根角、少了一根指、缺了一只眼的恶魔，慢慢走出，

随后，光线消失，恶魔站在男人面前。

“你就是罪欲的化身，恶魔普提修斯？”男人仰起头。

恶魔闻言，俯视地板上的中年人，好久才憋出一句话来：“是你？”

“是我。”男人笑了笑，站起身，寒暄道：“好久不见，也就八九个世纪不见，你就当上魔王了。”

“真奇怪。”魔王环顾四周，眼神迷离，“这是哪？”

“一个虚拟空间，”男人耸耸肩，“具体的技术，你应该理解不了。”

“那你又怎么解释？”魔王扭回头，死死盯着男人，“你应该死了。”

“不错，我是死了，但他们把我复活了。”男人轻轻摇头，“说实话，我也想不到。”

“他们？”魔王皱起眉。

“本来，应该是现任组织首领会见你，但现代人类用了光子追踪还原技术复活了我，所以就由我来向你解释，”男人瞥了眼魔王，“你想听原理吗？”

“如果我听得懂。”

“简单来说，就是利用光。如果以光速远离地球，那么视界中的地球，是静止不变的，因为视网膜所接收的，是光子携带的信息；以此为原理。如果以超光速远离地球，便会‘遇到’以前的光子，接收其携带的信息，换言之——看到历史；现在人类掌握了虫洞技术，进行空间跃迁，捕获了十几个世纪前的光子，换言之，他们已经能看到历史的影像，再对光子携带信息的微观测量，就能还原历史建筑、地形、地貌；用计算机模拟人格，其真实程度，无限逼近于当时的历史人物。现在的我，并不是真正的那个人，只是拥有他的记忆、行为模式、人格。哦，你肯定好奇，一个历史老古董，怎么懂这么多，因为我在复活后，学习了现代人类社会的知识，比那个历史上的‘我’懂得更多。”

魔王沉默了很久，只感叹一句：“听着比魔法还像魔法。”

“是啊，”男人也跟着叹息，“我也没想到，有朝一日，能像默罕默德、牛顿、孔子、伽利略、亚里士多德、秦始皇那样的历史伟人，被人类从过去的茫茫光子尘埃中捞出来，活生生地再现。”

“你也是人类历史的伟人了？”魔王闻言，冷哼一声，“真是讽刺。”

“我好歹推进了人类社会的进程，算了，不聊烦心事了。”男人半倚在破屋的墙上，冲魔王抬了抬下巴，“你看完那封信了？”

“是！”魔王紧紧攥着巨爪，“你忘了当初对我许下的诺言了？布了这么一个大骗局，还有脸让我‘来一趟’？”

“我可没有食言，”男人摇摇头，“当初，我跟你的约定，就是‘百年之后’，但你拖了五百年，如果你能在一百年间重返人间，组织将全力支持魔族；魔族入驻人间，在我看来，说不定比人类的统治会更好。”

“什么意思？”魔王有些难以置信，“为什么你只在一百内支持魔族，一百年后支持人类，是为了报复我的失约吗？”

“嗬，魔王大人，”男人笑了笑，“我只是看清了一个事实，人间最宝贵的资源，不是新鲜的空气，绿色的大地、湛蓝的天空、鲜活的生物，而是——低熵环境，如果恶魔与人类所在的世界互换，结果也会互换。”

“你的意识是，并不是人类比恶魔优越，而是人间界比魔界更优越？”

“没错，你所说的人间界，是一个低熵的宇宙，而魔界，是高熵宇宙，时间流速差异导致发展速度，这不是靠魔法或科技可以填补的，所以，恶魔想要获胜，必须借助人间的恶魔组织，在低熵世界发展；我在约定的时间内守诺，百年之约到期，我已是垂暮之年，而你答应我的再临人间，却遥遥无期……“男人像是在回忆往事，实际上，这些都是信号模拟的数据，“我不想就这么结束，便想出了一个针对恶魔的计划。我找到所有高级法师，因为一个世纪的魔力流失，他们都敌不过我这个黑法师，被迫签下一封契约书，内容你已经看过了，组织历代首领都必须遵守，若日后那位与初代首领订约的恶魔降临，接受了转生魔法，便将魔法透露给人类世界的领袖。”

“说白了，你还是偏袒人类！”魔王愤愤不平，“人类，利用本王给予的转生魔法，才一步步快速发展，取得优势！”

“因为你违约了，一百年间，我帮恶魔，一百年后，我助人类，”男人眼神坚定，直视魔王，“而你也看到了，转生魔法的力量让人类从这颗星球上一跃而起。”

“人类，利用了本王。”魔王紧盯男人，张开双臂，“这场骗局，我被蒙在鼓里，数个世纪！”

“后人做的一切，发展得也跟我的预想差不多，”男人风轻云淡，更像闲聊一般，“1945年，组织接受了转生魔法，明里暗里帮助人类世界，一个世纪内，这项技术便普及大众。”

“然后，就是你们无耻的地方！”魔王将脸凑近男人，仅剩一颗的眼珠，射出骇人寒光。

“嗯，说实话，我也这么觉得，我要是你，也气的很，”男人倒没有一点压力，还疏导魔王的情绪，“一百年了，到2045，魔力散尽，但转生已经是当时人类的刚需，你也看了，当时的社会没有老人小孩，只有靓男俊女，这就是转生魔法的普及，消除了死亡的威胁，也抛弃了固定的躯体。”

“我早该想到的……”魔王在屋里来回踱步，咬牙切齿，“而那帮家伙，演了一出大戏……”

“是的，为了骗取你身上的魔法材料，为这项技术续命，”男人也叹了口气， “因为转生技术的普及，和平与享乐成为主旋律，非破坏性技术飞速发展，而核武器，并未进步，若你当时作出其他选择，让不惧核弹恶魔全力进攻，人类将付出惨重的代价，也难以在下一个一百年内实现技术爆炸。”

“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魔王怒指男人，“本王一步错，步步错！”

“过去不可挽回，”男人歪了下头，“看看现在吧，人类炸掉母球，就像砍倒一棵树，这就是科技爆炸式发展的结果，若恶魔接管人间，魔法作为潜力巨大的技术，也会改造恶魔自己，让这个种族面目全非。”

“够了，这一切，都结束了！”魔王一拳捶在木墙上，令他吃惊的是，墙壁丝毫未动，要知道，这一击下，钢铁也软如烂泥，它心有余悸地收回手，冲男人道：“恶魔与人类的恩怨到此为止了！魔界，所有法阵都破坏完毕！人族、魔族，永不相见！”

“嗯……”男人似笑非笑地点点头，“这也是我欣赏你的地方。”

“哼……”魔王绕着男人，眼神愈发犀利，“我也回不去了，就慢慢死在人间——”

“——你接受吗？”

“什么？”魔王一愣。

“我是说，这样的结局，你接受吗？”男人紧盯魔王双眼。

“那又能怎么办？”魔王冷哼一声，“我还能挽回吗？”

“当然可以。”男人淡淡道。

“你……”魔王怀疑耳朵出问题了，“难道能穿越时间——”“——你想多了。”

男人摇摇头，“如果还有这么一次机会，你作为一个高熵宇宙的一员，前往低熵宇宙，还会犯同样的错误吗？”

“当然不会！”魔王立刻回答，随后又觉得莫名其妙，“你什么意思？照你的说法，我已经在低熵宇宙了。”

男人笑而不语。

“你……”魔王似乎明白了什么。

“看来你懂了，”男人双手抱胸，饶有兴致道：“所以，你能代表人类世界，前往那个未知的低熵宇宙吗？就像魔族历史上，第一个前往人间的恶魔。”

“太荒诞了…..”魔王背对着男人，纠结道：“你竟然让一个恶魔代表人类……”

“我是一个历史复活者——现代人类是这么称的，”男人仰了仰头，“我虽然是一个旧时代的幽灵，但我在人类社会中的权威，不低于任何一个掌权者，这种事，一句话就行。”

“你不明白，我不是指能不能做，而是……”魔王苦笑一声，“我是魔王，怎能屈尊——”“——你现在还是？”男人不解，“在我的预测里，你应该放弃了王位。”

魔王沉默了一阵，幽幽道：“你预测得真准。”

“你身上的包袱太重了，普提修斯，”男人直呼恶魔的真名，就像老朋友的劝解，“魔王是你先前的身份，现在，你可以做你自己。”男人的声音还是像以前那样，平和、深沉，“这样的机会，可不多。”

“你……”魔王吃惊得转过身，憋了好久才说出话，“你比我更像恶魔。”

“因为我喜欢循循善诱吗？嗬，那就当你夸我吧。”男人轻笑一声，“如果你想好了，就推开门，走到底。” 魔王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竟然在打颤，不知是因为兴奋，还是恐惧，

“经初步测量，那个更低熵的宇宙里，一年，是这个宇宙的一天，某种程度上来说，现在的人间，跟那个新宇宙相比，更像魔界。”

我真的可以再来一次？

魔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魔力波动四溢，它回想着魔族同胞，一股深深的痛感从胸口传来。

它走过男人，拉开门，面前是一条发光的路，直通不远处的一个黑洞，不同色泽的光聚集在黑洞边缘，幻化出一圈又一圈幻影。

“那是个可控黑洞，以你的身体强度，不需要防护装置。”

“我知道了。” 普提修斯向前迈了一步。

“既然你决定要走了，”男人突然道：“作为老朋友，送你点礼物，你应该不会拒绝吧？”

普提修斯应声回过头，见男人向自己递来什么，接过，是一只断角。

“当年确实拍卖掉了，因为资金紧张，现在用光子追踪还原技术还原了。”

又递过来一只断指，接过。

“到那边去后，注意时间流速，还有，尽量带着人类世界的善意，人类不是喜欢一味扩张的种族，还要时刻记录，作为宝贵的资料……”

又递来一颗眼珠。接过。

“以自己的安全为第一，那里是一个新宇宙，物理法则也是未知的，我们的探员都没有结果，如果有危险，第一时间返回…..”

普提修斯将这些东西仔细端详后，接回身体的各个部位，

“没想到这些东西还能回来。”它感叹一声，一时无语。

“你也别忘了回来。”男人漫不经心道，“我会一直等你。”

“定个时间？”魔王话音未落，两人就异口同音道：“一百年？”

“我只能帮到这了。”男人耸耸肩，“路上小心。”

“知道了，用不着你反复提醒。”魔王哼了一声，转身走向黑洞，当一只脚迈进时，它转头看向男人，后者也看着它。

“别忘了，恶魔，一百年。”

“别忘了，人类，一百天。”

（已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