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日子很是慌乱,他要到光芒四射的帝都读研,我不是块学习的料,道不同不相为谋,最后还是分了手。
情场失意职场得意,分手的第二天我便找到了公司实习。
前途未卜,哪有资格伤心。收拾了情绪,每天挤公车,上班就要两小时。
周围花儿朵朵,一朵比一朵艳,我只能埋头工作,做绿叶陪衬。
父母打电话来慰问,顺便提及小朋友,他居然又跳了一级,直接升入高三。
我听了之后真想找个医生好好看看他的大脑构造。
找个工作无比艰难,实习的第二个月就被踹出了大门,终于禁不住劝说回了老家工作。
正好还没到单位报到,知道小朋友高考,就巴巴地陪他去了。小朋友并不领情,怕影响他发挥,我只能一直哄着他。
“你只能陪这一科,不然我会分心的。”小朋友嘴嘟得老高,愈发像一枚长大了的樱桃。
我只能做狗腿状,心里却是不放心,悄悄陪了他两天。
最后一门出来,我才放心过去,小朋友看看我:“让你别来。”
的确不该来,我头晕晕的,许是中暑了,许妈妈看我脸色不对,忙打车载我们回去。
回家就病了,昏睡了不知道多久,一睁眼就看见小朋友郁闷的脸。
“醒了?”小朋友见我睁开眼,眼睛眯起来,像个小狐狸。
真是……可爱啊。
我伸手想去捏他的脸,却被小朋友握住:“早说不让你去了,你一到夏天就老中暑,自己不知道吗?”
声音里没有质问没有指责,我听得出。
“我担心你啊,”一边说一边试图将自己的手移到他脸上,“小朋友。”
小朋友顺从地将我的手贴上他的脸,嗯,手感真好,又滑又嫩,咦?这是什么,硬硬的有些扎人。
小朋友脸红了:“别摸了,是胡子……”
我瞪大眼睛:“胡子?”
手上的动作不禁停了下来,小朋友开始长胡子了?那就是说……小朋友不再是个小朋友了?!
那么……我下意识将手收回来,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后,不禁有些尴尬。
“这……”
“奇怪么?我已经十七了。”小朋友笑了笑。
“我一直觉得你还是十岁的小朋友……”我也顾不上自己身子还有些难受,挣扎着起来,用手比划着,“喏,就这么大。”
脑袋被一根指头戳了戳:“你还真是……”话却没说完。
“什么?”我怕他生气,谄媚地笑着。
“他没说过你很笨很幼稚?”
我没反应过来:“谁?”
“你男朋友。”许栗咬牙切齿地说。
“他?我们分手了。”我眨眨眼,本想装个委屈的表情,却没成功。
许栗拍拍我的头:“好了,他配不上你,起来吃饭。”
吃饭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问:“为什么一定要跳级,安安稳稳读三年书不是省很多力气吗?”
许栗皮笑肉不笑:“也就是你才这么偷懒,这些日子不应该浪费,我辛苦跳级自然有我的想法。”
喝了半碗白粥,我才觉得精神好了些:“准备报什么学校?”
“你为什么要回来?”许栗没回答我的问题。
“找不到工作啊,你不是说我懒么?我就是懒。”我仰着靠在椅背上,开始自暴自弃。
许栗一脸不相信的表情:“你是爱偷懒,我可没说你懒。”
我不跟他计较,伸个懒腰进了浴室。
冲个澡心情畅快了许多,许栗已经把碗筷收拾了,正在沙发上趴着看电视。
“我爸妈呢?”
“你们家有亲戚结婚,他们回老家参加婚礼了。”许栗目不转睛看着新闻。
我将他往理推了推,也坐下来。
“你还没回答我要报什么学校呢。”我突然想起方才的问题。
“留在本地吧。”许栗含糊地说。
“本地?”我想了一圈都没想出来本市有什么国家重点大学,他成绩不是一向很好么?
“嗯。”许栗脸色阴晴不定。
“不会是没发挥好吧……”我不小心将担心说出口。
“不是,”许栗狠狠瞪我一眼,“你为什么要回来!”
我被瞪得莫名其妙,安慰自己说这是青春期少年的综合症,方开口问:“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许栗不说话,拿着遥控器不停换频道。
许栗没有留在本地,他去了帝都的一所重点大学,离家倒是很近,据说是他和家里双方做的让步。
我也安心上了班,性子再懒再爱玩,如今也不得不收了心。
走的前一天,许栗拉我出去吃饭。我正在减肥,吃得很少,许栗便又皱了眉。
我轻轻在他眉心揉了揉:“许栗,对我皱眉甩脸发脾气都没关系,可是一个人在外地,千万注意,不要时时摆着张臭脸,会惹人讨厌的。”
许栗握住我的手:“知道啦,我会的。”
真是个小孩子,我又顺势捏捏他的脸颊:“我们的小朋友长得这么好看,别让人拐了去。”
许栗又开始皱眉,我忙在他眉心一点:“又皱了,小心变老。”
许栗叹口气:“我倒真是希望自己能变老……”
我失笑:“傻孩子,人人都希望变年轻,你怎么这样想?”
许栗沉默许久,开口:“你比以前成熟了。”
我苦笑,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没心没肺地做个小孩,可是生活总是不能如愿,再挣扎也必须一点点长大,这不是我想要的,但也不是我能控制的。
“成熟点也好,”许栗见我不作声,捏捏我的脸,“省得被人卖了还帮人家数钱。”
我龇牙一笑,许栗终于舒展了眉,也冲我笑笑。
第二天,许栗一个人去报到。
工作逐渐步入正轨,家里也开始催着我找男朋友,当年明明是他们紧紧看着我不让我谈恋爱,一转眼我就被归入老姑娘的行列了。
只是,我已经没什么心力恋爱了,虽然不过二十几岁,虽然不过经历两场似是而非的爱情,可是我的心已经波澜不惊了。
转眼,许栗就19岁了,我也步入25岁。
这两年,许栗很少回家,大多数时间在学校呆着,我闲暇的时候也会去看看许妈妈许爸爸,陪他们聊聊许栗小时候的事。
有时候跑得勤了,父母就会开玩笑,说我估计是许家的闺女,只是报抱错了云云,我也不反驳,事实上在我最需要关心的那三年,给我最多关爱的的确是许家,而不是现在守在身边的父母。
我感激他们,这份感激经年累月已经变成了亲情,怎么也剪不断。
许栗偶尔会给我打个电话,也只是偶尔,他忙得不可将开交,我根本不理解他为什么那样拼命,时间有的是,以他的年纪,根本不需要如此紧迫。
再次看见他,是在医院。
记忆中的许栗,虽然算不得强壮但也不至于羸弱,这次见到他,我着实吓了一跳。许栗躺在床上,瘦得只剩骨头,脸色苍白,黑眼圈很重。
幸好不是什么大病,只是长期睡眠不足加上压力过大,还能调得过来。
许栗的神情有些焦躁,一直要求出院回学校,过几天就是期末考试了,他不想错过。
我上班请不下假,只在他那儿呆了一天。
后来听许妈妈说,他们终于还是拗不过他,考试前一天放他回了学校。
不过这个假期,许栗被父母强制接了回来。
我下了班去看他。
最近似乎身体好了些,脸上丰润了不少,又恢复小时候可爱的模样了。
我在他身边坐下,摸摸他的头:“最近好些了吧?”
许栗低着头不讲话。
“看见我不高兴?”我侧着头看他。
“我是不是很没用?”许栗声音很低,还有显而易见的沮丧。
“怎么这样说?”我捏捏他依旧光滑的脸,这个孩子,皮肤还是这么好。
“我以为我可以的,结果还是不行么?”许栗用手抚着头,“我不过是想早点毕业。”
“为什么要早点毕业?好好享受大学时光不好吗?”
“不好,一点也不好。”
我心一沉,傻孩子,该不会是受欺负了吧。
“怎么回事?有人欺负你吗?”
“不是,不关别人的事,是我太高估自己了……”
“傻瓜,”我扶着他的肩,似乎这样就能给他力量,“别勉强自己,在我心里你都是最好的。”
“不用安慰我……”许栗收起双腿,抱着膝坐好。
我从没见过这样的许栗,心中酸楚:“不管你跳没跳级,考的是不是最好的学校,成绩是不是优秀,能不能提前毕业,你都是我心中最好最好的,谁也代替不了。”
许栗松了手,将一双腿放下,勉强冲我一笑:“好了,我没事了。”
我松口气:“傻瓜,以后注意身体,凡事只要尽力就好,不用那么拼命。”
许栗点头:“我知道了,能不能给我一个爱的拥抱?”
我捏捏他的鼻子,伸开双臂,本以为他会抱上来,没想到他拉着我的手将我带入他的怀里,脸撞在他过瘦的胸上,有些疼。
许栗将下巴支在我头顶,我挣扎几下,他却将怀抱收紧,没想到他竟也有了大人的样子,不似小时候那样只能任我欺负。
我们很久没这样亲密了,突然的拥抱甚至让我有些不适应,意识到许栗已经长成一个大人,心突然莫名跳得很快,于是我又有些挣扎。
“别动,让我抱一下。”许栗的声音出奇的温柔,我愣了一下,放弃了挣扎。
也不知过了多久,心情慢慢恢复平静,我依旧在许栗怀里。
“还有半年,只有半年了……”许栗喃喃道。
许栗只在家休息了一周就回了学校。
许栗刚走,家里就安排了相亲。
也对,过了年就26了,我看着镜中自己的脸,这些年也没有变好看,依旧是绿叶一枚。以前还能凭着年轻,如今眼角也开始出现干纹,平时还可以遮一下,可是一熬夜就全冒了出来。
都说岁月催人老,时光果真是把杀猪刀。
却还是不想嫁,这样的日子很逍遥,一旦过习惯就懒得改变。
父母劝也没用,只能作罢。
许是岁数大了,愈发爱财,这两年攒了些私房钱,正好朋友开店需要钱,便投了钱进去。
许栗如愿提前毕业,签了公司留在帝都。
这一年,许栗不过二十岁,我已经二十有六。
一天,父母从外面回来,问起许栗有没有女朋友,我愣了一下:“他岁数还小呢,谈什么女朋友?”
老妈摇头:“也就是你觉得他还小,许栗都工作了,公司也不错,都说先成家后立业,老王家的闺女今年也毕业留在帝都了,听说和许栗还是一个学校的,你给他们撮合撮合,那个女孩子人可是不错。”
我跺脚:“妈,许家自己都不急,你倒是迫不及待了,老王给你什么好处了,这么替他们家讲话。”
老妈瞪我一眼:“这不是闺女没出息么,我和你爸可把许栗当做儿子看待,绝不能让他耽误了。”
我知道他们是为我着急,可是心里的火也压不住,推了门出去。
到底还是抵抗不过,27岁生日一过就被安排了相亲。
妈妈拉着我进了约定的饭店,两家一碰头我就懵了,对面站的是周景和他妈妈。
能看到周景脸上的尴尬,可是双方父母都不知道我们那点小心思,热了场就借口离开,只剩下我和周景大眼瞪小眼。
“伊生,我不知道是你,”周景无辜地看着我,眼神清澈,“很抱歉……”
想不起是五年还是六年或是七年不见,周景越发好看了,气质沉稳了许多,看起来成熟了不少。
“没事,吃饭吧。”我很饿,我只想对桌上的食物发脾气。
聊着才知道,周景学了医,刚刚博士毕业,家里怕他读傻了连忙找人给他介绍对象,碰巧钟家有个同年的老姑娘,两家一拍即合。
“你大学不是谈过恋爱吗?她呢?”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我找了很久的话题依旧尴尬。
“分手了,”周景却不动声色,“我和她并不合适。”
“也是,追你的女生那么多……”自知失言,我忙喝茶掩饰,希望他没听到。
“留个电话吧,”周景似乎真的没听到,将手机拿出来,“你说我记着。”
我搜索不到拒绝他的理由,一时觉得自己过于小气了,忙从口袋中掏了名片出来双手递给他。
“干得不错啊,“周景仔细看了名片,将号码记在手机里,我的手机这时响了,从包里翻出来却是个陌生号码。
“这是我的号码,以后有空联系,对了,我现在在康复医院工作。”
康复医院是本市最好的医院,我笑了笑:“恭喜你。”是真心的。
回家已经不早了,父母见我回来,紧张兮兮地问:“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我白他们一眼,“他是我以前的同学。”
父母均松口气:“原来是同学啊,很好很好。”瞬间眉开眼笑。
知道他们误会了,我也没解释,心里闷闷的,冲了澡回房休息。
周五晚上,居然接到了周景的电话。
“伊生,明天有没有空?”
我很想说没有,但是父母的耳朵支得老长,两双眼睛闪闪发亮,我只能无奈地点点头,又想到他看不见:“有空,什么事?”
“别人送我两张戏票,要不要去看?”
“是什么戏?”
“《牡丹亭》,知道你喜欢,就先问了你。”
我确实爱看,父母在眼前拼命点头,眼睛眨巴着不敢吭声,我心一软:“好,什么时候?”
果然好看,周六下午从剧院出来,我还觉得意犹未尽,突然想到什么:“周景,你怎么知道我爱看?”
“我记得你以前总是在我耳边唱‘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虽然走了调,但也能听得出来。”
我扑哧一笑:“那么久的事还记得,我都忘了。”
周景只是笑,也不说话。
同周景告了别,我进了家门,许栗也在。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一边脱鞋一边问。
“刚刚,家里没人,我就过来坐会儿。”许栗脸色不太好。
爸妈在厨房张罗晚饭,听见我的声音,探出头来:“伊生,陪许栗坐会儿,马上就开饭了。”
我摆摆手让他们继续,在许栗身边坐下:“还好,最近没有瘦,我很满意。”
“听叔叔阿姨说你在和周景约会?”许栗语气不善。
“呃……”我不知该承认还是否定,我和周景的确出去看了戏,只是算不算约会,我也不清楚。
许栗看我没有否定,脸色更加阴沉:“那就是咯?”
我在他过强劲的压迫下现出原形,狗腿地拉着他的胳膊:“不过是出去看了场戏……”
“还相了次亲。”
“嗯嗯嗯,没有别的了。”
“你要记得他不是什么好人,”许栗拍拍我的头,“记得了?”
“小人记住了。”我笑得跟朵花儿似的,若是有条尾巴此时也一定摇得欢畅。
许栗这才满意,拉我起来:“洗手吃饭。”
我才知道他的压迫从何而来,他居然高出我将近一个头:“许栗,你居然又长高了?”
许栗不以为然点点头。
“太没有天理了!”我张牙舞爪,“为什么我不长个?”
这时老妈正好从厨房出来,见我盛气凌人的架势:“伊生,不要欺负许栗。”
老爸也解了围裙:“就是,伊生,你看许栗多懂事。”
天哪,究竟是谁欺负谁!连自家父母都倒了戈,我只能孤军奋战。
吃过晚饭,我和许栗出去散步。
想起前一阵老妈提的老王家闺女,我问道:“许栗,有没有交女朋友?”
许栗笑了笑:“没有,怎么啦?”
“前一阵老妈听说老王家的闺女和你是大学校友,毕业也留了北京,想给你介绍对象来着……”
“我不要。”许栗很干脆。
“那别家的……”
“我哪个都不要,”许栗皱眉,“我不需要。”
“我想也是,你才21岁,不用这么心急的。”
“你着急了?”
“我才不急,单身生活多美好,我还想多享受几年呢,要不是家里催得紧,才不会去相什么亲。”我撇撇嘴,这是实话,除了父母的唠叨有些烦,目前的生活的确很自由。
许栗点头表示赞同。
“对了,你怎么会突然回来一趟?”
许栗并不答话,揉揉我的头发:“头发长长了。”然后拉着我的手往前走。
随着身高的变化,许栗的手也不似小时候那样小而柔软,骨骼分明硬朗,将我的手紧紧扣住,掌心有薄薄的茧,让我觉得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