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喜欢南京是初中,那个年纪好啊,鲜嫩多汁的我还追着同班小男生天天心跳180呢,骄傲又温驯得一塌糊涂。喜欢南京的感觉就跟初恋似得,来得干净纯粹又气势汹汹,不过那时候我可没那个福气去那里,爸妈都不是爱走的人,当然了,我当年那个别扭矫情的性子也没跟家长要求过——对,也是我最近才发现的,我小时候,竟然从来没有要求过母亲大人带我去旅游……不过我也感谢当年,要是一切都得来轻易,估计也不会有这么完整的情怀。
南京总体来说是个基调伤感的城市,因为作为一个中国人你可能不知道秦淮河在南京,也会知道抗日战争最怂动人心的大屠杀发生在这里——我尊敬那段历史也为此哀痛,但是那段历史实在构不成我喜欢这个城市的基石,所以就不多说了。
接受过九年教育的人都应该知道杜牧《夜泊秦淮》这首诗,收编在初一上册的课后古诗十首里: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对,这事儿发生在秦淮河,对于秦淮河的青楼文化,若它说在中国绵延九百六十万平方里排第二,都没有人敢说第一。古代的青楼有条件的都临水而居,秦淮河则香艳无边,画舫舟楫,轻歌曼舞,无论是历史上的秦淮八艳,还是张艺谋电影的金陵十三钗,哪个不是既风雅又淫荡,而那段绮丽淫靡的历史,绝对是中华大地的一缕香风,一撮香屑。
Ps.那种放荡感觉,没整改前的丽江很有那个feel~
当然啦,若排资论辈古代的秦淮姑娘可不是有钱就能搞的,那是给用来追的!“叫局”“执寨厅”一系列复杂手续过完,也才只是定了情……试想一下,这么多的繁文缛节,一般人谁吃饱了花钱买罪受,所以只有一天闲的蛋疼的阀阅高门、纨绔子弟啊!所以秦淮河上最繁华地段的对岸,就是当年的达官贵人的高级住宅区:乌衣巷。
没错,是刘禹锡诗里的那个地方: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乌衣巷是魏晋时期达官贵人的住宅区,因为护卫全部乌衣,故称乌衣巷。而诗中提到的“王谢”分别是东晋的四大豪门旺族之二,代表人物一个是带领“衣冠南渡”的王导,一个是指挥“淝水之战”的谢安。
据说南京是别称最多的城市,但在所有别称中,我最喜欢“建康”——因为中华上下五千年历史,我最了解的只有魏晋南北朝,而东晋到南朝皆是定都“建康”,也就是今日的南京。
而在通读过魏晋的各大小历史事件,看完陈寅恪老师对魏晋的各种考证,买下那种当当网都没有浏览记录的魏晋书籍,仔细研究过那个时代的建康都城平面图,我对魏晋南北朝只有三个字评价:不正经!
对,魏晋就是个不正经的王朝,在清末鸦片之前,有史可查的大批量吸毒就是在魏晋了,可是当时人家不觉得自己在吸毒,每个人的晕乎乎飘飘然的吸食着五石散,当潮流,当时尚,拿药当糖嗑,更没办法的是,小生我就是喜欢那群衣袖飘飘一手拿着道士的拂尘,一边伸手进去给自己挠痒痒的神人啊!
那时候的平均文化素养蹭蹭的窜高,那时候的人旷达落拓得遍地是李白,那时候有醉卧邻居美妇人旁的阮籍,有促成天下第一行书的兰亭集会,有已成绝响广陵散,有曲水流觞,甚至还有一本记载怎么说话抬杠的《世说新语》……最重要的是,那时候美男云集,中国大地上首次各类型男势成井喷,标新立异的行为方式,放荡不羁的名士风度。说风骨,首当推魏晋,按照古代的视角看魏晋,只有一句话:卧槽,真帅!
这是几乎就是高中之前的心理活动了,南京在我心里是美好的,我都换了人去喜欢了,可是还没换它,那感觉就好像从小到大都暗恋一个高冷又逗比的男神,我整个人陷入一种绝对的亢奋之中,加上东北妹子江南梦的催化,以至于提到南京不说瞬间高潮,也能呻吟出声了。所以,高中对大学唯一的憧憬只有两个词:南京,汉语言。
只可惜,我一样心愿也没能达到。所以大一就开始精心策划南京之旅,刚成年就一个人坐着火车跑去了,如此孤勇无畏,以至于母亲大人一度追问我是不是在南京处了个对象。
我给说句大实话,在去南京之前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奶奶家了,对南方的了解全部仰仗自己的地理书,所有的只靠猜和想:嗯,屋顶坡度不一样,气候不一样,植被不一样,后来我才知道这何止啊!口音不一样,吃的不一样,连大型超市他妹的都不一样!我靠,现在想起来,那时候嫩的简直了,当年宝宝还不会化妆呢!
小的时候对于竹笋这个东西很是没有好感的,一股腐败的酸腐味儿,后来才知道那只是北方的味道。去南京正好赶上4月末,正是第一茬的嫩笋刚出头的时候,朋友上桌大手一挥的点菜,我夹筷得的时候简直拍案叫绝:那个鲜嫩啊!让我都不去在意配菜是田鸡(青蛙)了!
还有走在夫子庙,当时很不解道两旁是什么树,因为长得太奇怪了……实在不能怪我,因为当时的东北还草色遥看近却无呢,南京已经冠叶童童了,真是瞅啥都好奇。那树怎么形容呢,很粗,给三人合抱,树干一米五的时候分出很大的深涡,各自支出四五条粗树枝。我在微雨的南京边走边百度百科,直到查出来这是梧桐树……
我当时就不乐意了:卧槽,老子已经孤陋寡闻到这个地步入了吗?!我不是没见过梧桐树啊!东北的梧桐树笔挺峭拔,它不是这样啊!怪我古文实在看得不少,一眨眼我思绪就跳了:凤凰非梧桐不栖,非竹叶不食——哦,大南京果然贵气!
后来查过才知道,那些是法国梧桐,因为宋美龄喜欢法国梧桐树,蒋介石将南京城种满了梧桐树,跟孟昶为了花蕊夫人在成都种满芙蓉花是一样,知道后我是满眼满心无穷无尽的羡慕。
其实南京并不像我想的那样,它没有蜿蜒全城的水道,并不是个典型的江南水乡,这个城市也经历太多历史的洗礼,除了几处太久远的景点,早已没有了魏晋时期的留存,南朝的一百八十寺今日所剩无几,秦淮河的绮靡今日也涂上了过度的商业化,都说千城一面,的确,今日的南京的市中心和我的家乡并无太多不同,星点差异主要也是那些偶尔得见的绿化植被。
但我还是喜欢南京,喜欢南京的地铁,喜欢这个城市居民的谦逊,喜欢那些老板在门口写着“对外开放,丰俭由人”,我身边去过南京的人很少说南京好玩,我也承认,它的确不好玩儿,它太厚重了,历史承载得太多,正襟危坐的,如何能玩?
喜欢只是一种多巴胺的分泌,就像我曾经写过的,“你一定会喜欢一个地方,不为桑梓情深,也不为住着某人。”你知道你只是喜欢那里,你从小就喜欢那里,你不厌其烦的去,找未来,也在找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