濛濛的西山上似有红云泛起，忽而有光刺破连日的阴云，久违的阳光抛洒在河面上，一条似血红河浩浩东去，两岸有野花点缀在片片青青河边草上。乌拉克夫潜藏在大河北岸的一处掩体内已有二十多个小时了，此时他趴在那里通过狙击枪的瞄准镜向远处仔细观察着。战争已进入胶着状态，前方的城镇几经易手，入眼处狼藉一片，四处皆是黑灰色。忽然又有“轰隆”炮弹爆炸声传来，随后小镇东北方向有浓烟滚滚升起。

乌拉克夫的络腮胡子已掩盖了他的脸色，眼睛红红的布满了血丝，这一周他就没好好休息过，就算睡着也不敢紧闭双眼。身边的战友不断倒下，奉命赶到这里由出发时的十二人，到现在还有战斗力的只剩下了五人。困意阵阵袭来，他下意识地裹紧了那条潮湿破旧的毯子，入秋了，这些日子只吃压缩干粮加上他身上的多处伤口都没有认真处理，虽然午后太阳出来也没能让他感到温暖，东南有风掠过，他却感到更冷了。

“保尔，你盯紧点，我睡半个小时，有事推醒我。”乌拉克夫对旁边的观察手说到，“坚强些，都会过去的。”保尔是个单兵军事素质很好的新兵，但是当他向着活人开枪射击时那鲜血四溅的画面还是刺激了他，特别是前天傍晚的遭遇战中他亲手打死了他曾经的朋友，朋友临死前艰难伸出的手、还有那难以描述的眼神都让保尔难以承受，要不是实在没有人手了，乌拉克夫也不会把他带在自己身边组成一组的。

“这是战争，保尔，你不能拖队长的后腿。”保尔给自己打着气。他看向队长，队长太累了，身上多处受伤，这糟糕的阴雨天气，持续的战斗，那条被弹片击中的大腿应该更严重了，曾看到队长好几次按压伤口处。

保尔用望远镜认真地观察着前方。

此时战场另一方的一辆指挥车上，R方无人机指挥员保罗少校，正在通过无人机传回的画面观察着这座城市，现在视线好了许多，这块阵地尽收眼底。他对这里很是熟悉，十多年前他在这里读中学，那时的小城是安静的，是美丽的，这个季节有绿树，有鲜花，河水是清澈的，声音是读书声、是人们的欢笑声，田野里是收获是播种……现在除了偶尔的枪炮声到处是一片死寂，断壁残垣瓦砾四散，泥泞的地面坑坑洼洼，还有几处楼房冒起黑烟……

保罗操纵着无人机在高空巡视，对疑似目标拉近放大再认真处理，可惜的是那架带红外热成像仪的还没修好……

保尔看着前方几乎被夷为平地的城镇，心在隐隐作痛，可恶的战争，他不明白为什么到了战场上人们都变成了野兽，好好的朋友都可以无情射杀……

他在望远镜里看着，仔细寻找可疑目标。忽然一面旗帜，那依稀可辨认的黄兰色，他认真调整望远镜，以便看得更清楚些，可是她怎么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她剩下的半边上还有一缕布条无奈地随风晃动，就剩下的半边上也是伤痕累累，大洞小洞还有被火烧过痕迹，加上连日的阴雨，皱巴巴地挂在那扭曲的旗杆上，往日笔直的旗杆像被打折了腿的人无力地斜靠着那半边屋墙。

保尔的心就要裂开了，他深深呼吸一口气平复着自己的情绪。她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往日里他无数次虔诚地对着她敬礼唱国歌，郑重地发下誓言，如今却令她受到如此侮辱。“我们的敌人将会消失，我们会献出我们的灵魂与肉体”，保尔在心中默默吟唱着……

他慢慢移动着镜头，看到几辆被击毁的坦克、装甲车，还好都是敌人的。忽然一条小狗从路边一辆被炸烂的汽车下面爬出，那是一只泰迪吗？浑身都是泥灰，毛一缕一撮的还滴着水，走路一瘸一拐的，仔细看去，它只剩下了三条半腿，它肯定是饿了吧？保尔不忍再看下去了。

乌拉克夫梦到了自己的妻子，梦境中那时他们还在上学，还没有确定关系，但是他已对安娜暗恋很久了，可以说是一见钟情，第一次相见，乌拉克夫就深深地陷入安娜那双蓝汪汪的大眼睛里再也出不来了。春季的一个午后，他与好哥们还有安娜一起在河边游玩，乌拉克夫偷偷藏起来，（就是在他们现在的掩体里，当时是一个排水渠，后来废弃了），在安娜带着哭腔的呼唤声中，他突然跳出来，然后他们有了第一次拥抱，第一次亲吻。实际上他的好哥们也喜欢安娜，那哥们与安娜是一起转学过来的，他们两个是同一个民族。后来三人还上了同一所大学。梦是如此真实，那个吻如此甜蜜，现实中的他都不由自主地抿了抿干裂的嘴唇。

“队长，队长。”保尔把他推醒了，“无人机，敌人的无人机。”

“别紧张，他发现不了我们，别打它，我们还不能暴露。”

原来保罗依稀记得这边，虽然多少年过去了，但是他看到西边的桥，还有东边的小山丘，那些曾经甜蜜与酸酸的回忆涌上他心。他把画面拉近，密密的野草，还有野花，五颜六色的，都是熟悉的场景。仔细辨认着，那是白色的雏菊，阳光照射下，看似柔弱纤细的它平凡无奇，此时却顽强地在那里悄然开放，这是他们都喜欢的小花。保罗看了看手表，快六点了，这表还是他们订制的，黄铜表链。哎！我的朋友你们在中国应该还好吧？

“队长，它飞走了，你找到这个地方真好，不容易被发现。”

“队长，你再休息一会吧，等一会命令下来了我叫你。”保尔看着队长似乎抖了一下，“你不要紧吧，队长。”

“我再眯一会，你盯紧点。”

乌拉克夫发烧了，迷糊中他的妻子已经在遥远东方的医院里待产，自己的父母都在，安娜应该没问题的。他喜欢儿子，也不知道会是女儿还是儿子，女儿也很好，一定像她妈妈一样漂亮。本来他已经喜欢上了那个国家，爱上了那座古老美丽的城市，神秘的皇陵，威武的兵俑，好客的人们……可是战争爆发了，他一连接到三个催他回国效力的军令。他义无反顾地告别亲人，离开了那安详美丽的国度，来到这片炮声隆隆，装甲滚滚，硝烟四起，断壁残垣的战场，路边到处都是来不及掩埋的尸体，断手断脚随处可见。

随着双方增援部队的到来，战斗在黎明时分爆发。一轮炮火互轰以后，R方无人机在上空盘旋，把危险数据传给后方引导炮火再次精准打击，双方人员潜出互相射击着争夺着，一枚炮弹呼啸着向河边掩体飞来，还想看结果的保罗眼前的屏幕一片雪花传来，这架刚修好的无人机应该是被击落了……

乌拉克夫已滚落在刚刚被炸出的炮弹坑里，狙击枪被丢在一旁，他的右腿腿被飞起的石块砸断了，保尔也昏迷了过去。他艰难地翻过身，阳光照射过来，他的眼睛一阵失明，眩晕中感到太阳邪魅一笑隐到云后，唤来风雨加入了下面的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