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驻马店女子人行横道遭遇车祸后又被二次碾压的新闻慢慢归于沉寂。各类评论无外乎仍围绕着人性的冷漠与残恶,此外公共管理与社会机制的缺漏也仍是人们愤怒与诅咒的焦点。
回想一下6年前的小悦悦事件,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仍在就同样的事件以同样的方式表达愤怒。在同一类事情上折射出的,也仍是我们的文明程度停滞不前,而我们所关注的问题,也没有任何改观。
很多人义愤填膺的仍是国人的冷漠。人们在无奈地感慨,在众多路人中,哪怕有一人站出来做些什么,一个生命也不会就此消失。可是没有,我们所期待的结果没有发生。所有关注此新闻的人,心理大概都会产生有一丝疑问,这些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其实,当我们每次就同类事件发出同样的感慨时,难道不能问问自己,为什么自己每次都会有同样的感叹,表达同样的愤怒,同样的疑惑。而最后,在一次次如泄洪般的舆论面前,从开始的喷涌到最小的微微细流,力量逐渐减弱后,一切都没有改变。
我们有太多不能改变的东西,一如我们每次看到同样的新闻后,仍在表达同样的思考。
无论如何剖析人性,痛斥机制,事件之后,似乎一切如常,太阳照常升起。每一天都是崭新的。
可是,你的今天又与过去有何不同?大多数人仍禁锢在原有的思想之中。设想一下,当听到那些评论说如果我当时在场一定会站出来做些什么,我们对这样的评论会有什么反应吗?几乎不会有一丝的感动,甚至都没有任何的相信或置疑。这就是大部分人的心理。
在《非暴力沟通》一书中,提出了正确有效沟通的四个要素:观察,感受,需要,请求。非暴力沟通提醒我们专注于彼此的观察、感受、需要与请求。它鼓励倾听,培育尊重与爱,使我们情意相通,乐于助人。
而在现实中,我们大多数人所体会到的,仍是人与人之间语言与表达上的负面影响。忽视人的感受与需要,以致彼此的疏远与伤害。这些方式,可以称为“异化的沟通方式”。
异化的沟通方式包括道德评判、进行比较和逃避责任。现实当中,大部分人的矛盾都不是不可调和的,人与人之间发生的所有问题几乎都是一种异化沟通的结果。而在这次人行横道上发生的车祸中,那些路过与围观者,几乎都在通过异化的沟通方式与受害者与围观的其他人在进行交流。
而这其中,大部分人所反映出的心理,其实也是大部分中国人深埋于意识之中的心理:逃避责任。
人都有趋利避害的心理,这种心理在日常生活中不易显现。但却无时不在影响着一个人的行为举止。
鲁迅先生用他的笔揭露了中国人的“看客”心理,有人说这是中国人的劣根性。其实,岂止中国人,这是全人类的劣根性,也可以称作是一种动物性。这本无可厚非。但人毕竟是有思想,有主观意识的动物。文明与进步程度的标志之一就是,人能改造环境,让环境适应生存。文明程度越高的地方,受这种劣根性或是动物性的影响就越小,反之,也就会越大。
很显然,我们整个社会的文明程度还不足以修补这种人性里的不足。所以,人们普遍缺乏社会责任感,仍是在逃避,在趋利避害。这种逃避心理几乎无人不有,无处不在。
孟子讲: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我们受儒家文化的影响至深,可是到了具体的行为指导中,又多变了样。很多人以第一句为行为准则,却在第二句上认为与己无关。
而对于穷的理解上,已经从单纯的物质幻化为思想。思想的贫穷导致了一个人会一直独善其身。他无法走出贫穷的思想,除了所谓的“独善其身”,也没有其他选择了。
中国是一个从众的社会集体。法不责众的观念仍深入人心。在面对一个倒在马路上需要帮助的人时,人的从众心理就会起作用,觉得围观的人越多,这事就与我越没有关系。由此也会产生一种分担心理,就算我会因此受到谴责,不还有那么多人与我一样需要谴责吗?多人分担了责任,我就没有责任,多人受到了谴责,我就没有负罪感。这就是最真实的一种心理状态。它如艾滋,既失去了免疫,又有极大的传染性。
鲁迅先生笔下有三个伟大的文学形象,闰土、祥林嫂、阿Q。
少年闰土是一个“机智、勇敢,见多识广”的少年,可是到了中年,却变成了一个木讷、呆板,麻木、谨小慎微的人。见了鲁迅再不敢以哥弟相称,而称呼为“老爷”。在闰王身上,那无形的规矩与枷锁仍无处不在。
祥林嫂在孩子死后逢人便说“我真傻,真的……”这简直是一种自我毁灭式的暗示。孩子死了,“年年如此,家家如此,今年也如此”的生活让她看不到一点希望。她的结局也惟有死亡。
而阿Q的精神胜利法,已经成了一种思想的代名词。以前我们嘲笑一个人很阿Q,现在如果说到精神胜利法,好像还有一些褒义了。
三个人物都是一个受害者的形象。他们被时代所戕害。可如果将这三个人物杂糅在一起,抛掉当时的时代背景,放入现代社会环境中,我们仍能发现,大部分人仍在扮演着与这样三个人类似的受害者形象。
这种受害者心理,并没有随着时代进步而消失,反而在以另一种面貌出现。家庭中,工作中,生活中,几乎所有人都会不同程度地产生受害者心理。
一个心理访谈节目中,一位曾多次被家暴的妇女曾经剖析自己说,每次他对我施暴后,我都恨不得杀了他,可是看着他抱着我的大腿痛哭流涕的时候,我的心又软了。并且,我发现自己很享受这种被人道歉的感觉,觉得自己的人性一下子变得高大了许多。
结果,她不停地被家暴,直至差一点丧命。她终于再也扮演不下去“受害者”了。
职场上也有这样一类人。总是不停地抱怨工作中受到排挤,自己本来是如何优秀的,但无耐付出多少,都得不到回报,一直受到不公平的待遇。他们在单位里扮演的,也是一种“受害者”。
受害者是一种角色扮演。当一个人不停地自我暗示是一个受害者时,他就会开启非友好的应对方式。这种方式必然会招致一种他所预料的回应。于是受害者就会更加理所当然地以为,自己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受害者。
令其安然理得地享受受害者的角色更重要的一点是,在这种角色当中,他能得到不少的好处与“实惠”。比如那个被家暴的妇女,她得到了被当作家庭“圣女”的崇高印象。而那个职场的抱怨者,也经常会得到同事的安慰与朋友的理解与同情。
这些,都令受害者安然地享受着受害的待遇,并执迷于此,甚至不能自拔。
这些人是“受害者病毒携带者”。这是一种人性中的“毒品”,可以让人成瘾。如果不小心染上,则很难去除。
逃避责任与扮演受害者就是我们人性中的艾滋病与毒品。甚至比艾滋、毒品要可怕得多。很多人都已经被感染,更可悲的是,他们主动寻求了这种感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