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雅逗先生
一
十年前秋季的一个下午，王辉正在上课，可他怎么也学不进去，脑子像被水洗过一样。
学校建在乡镇后的一个小土坡上，地无三尺平，教室后面的一截路恰好是村民上山种地的必经之路。
窗外拖拉机突突地响着，满载着一车玉米秸杆从路上慢腾腾地驶过，路面还未硬化，被雨水一浸泡，尽是泥泞。
庄稼人往往是很过日子的，为了多拉点秸秆，恨不得将车装的满了又满，还得上去用力踩踩。
所以，这里的农用车基本都是超载的。
由于路滑，村民不得不加大油门从这边路过。拖拉机一阵阵黑烟从烟筒里冒出，不断喘息着，像患了重病的老人。
二
王辉知道，此刻父亲肯定也是在田地里忙碌着的。七八亩地的庄稼全靠他自己支撑着，三年了，由于母亲的离世，不仅让父亲更加忙碌，而且愈显苍老。
王辉心疼自己的父亲。除了母亲之外，在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取代父亲爱的深沉。
秋收对于这个偏远的小山村而言，就是一年的希望。一个完整的家庭齐上阵，才有信心打赢这场硬仗。
窗外的拖拉机声嘶力竭地抓着地面，王辉的心像被不停地揪着，疼疼的。也像咸菜瓮里新放的腌菜疙瘩，被盐浸泡那样萎缩着。
此刻，父亲在田地里无助地忙碌着！那望不到边的玉米在小土坡上站立着，等着父亲去掰掉果实、伐掉秸秆、犁完地后再去种上冬小麦。这就是一年的轮回。
每个步骤都需要双手去完成。每次的劳作，都会付出爸爸无数的辛苦和劳累。
农忙的每个晚上，爸爸累得都睡不着觉，有好几次都因腿肚子转、抽筋而让他痛苦地呻吟着。王辉小小年纪只好过去给他按摩着，捶打着。
那钝痛的感觉，搓的王辉心里一阵阵发酸。
到了早晨，王辉也学会了做些稀饭，炒些鸡蛋，给爸爸补充一下营养。
三
妈妈是因为心肌梗塞在一个同样忙碌的秋季离开的。
所以，王辉对秋有着特殊的厌恶和憎恨。
但是因为年龄小，这个才上初二的孩子对秋也有着同样的恐惧。
他已经失去了最爱他的妈妈，便不想再失去同样重要的父亲了。
这三年，父亲拖着疲惫的身体来回在乡间的小道上。为了他将来能好好地上学，早日离开这个落后的小山村而拼命地劳作着。
在王辉的心中，爸爸是他的，同样也是死去妈妈的。即便阴阳相隔，也拆散不了这深沉的爱。
从妈妈去世的第二年，便有亲戚给爸爸张罗着找对象，以便撑起这个塌了半边的家。
但是，王辉觉得，爸爸妈妈还有自己是永远分不开的，是难以割舍的--无论是久远的生死还是短暂的离别！
或许是年龄小，或许是不谙世事，王辉自从妈妈去世后，他便不敢再提““妈妈””这两个字。
就好像自己因为已经失去了，没有权利再去享受“妈妈”这两个字眼了。别的同学每次电话说“妈妈”二字时，他都觉得自惭形秽，偷偷地跑到旮瘩里，不想听这两个字。
因为，妈妈是他们的，而自己没有了
四
秋收终于完成了，父亲体重一下子跌了二十多斤！短短的不到一个月呀，就破了这个小县城人们减肥的记录。
看着满院子的玉米、大豆、花生等，父亲终于可以稍作悠闲地抽几口烟，喝几杯酒了。
一天下午后，隔壁王奶奶领了一个和爸爸年龄差不多的妇女来到了家里。
爸爸去县城里买了肉和蔬菜，还破例地买了海鲜。
回家后，爸爸说对面的阿姨是一个远房亲戚，来我们家住几天。
那阿姨和妈妈年龄差不多，面相挺和善，看着我便微笑着，但我总觉得她是个陌生人，不愿意搭理她。就像藏獒维护着自己的领地一样。
比我小七岁的弟弟却抱着爸爸的大腿不让那阿姨在我们家。
最后，弟弟在王奶奶的哄骗下，到他家住了好几天。我则继续住在学校里。
五
一个周末，爸爸把我接回了家，说那个阿姨包的水饺，回家一起吃。
我什么也没说，机械地和父亲回了家。
我觉得，这个阿姨在不久的将来就要成为我的后母了。
电视剧里种种的后母凶巴巴地镜头在脑海里翻腾起来。我心里觉得一股股寒流从心口窝传向全身。
回到家，弟弟依然是哭喊着。爸爸抱起弟弟，无奈地叹着气。爸爸的脸上干瘪着，像被秋风打过的茄子。
他低着头，用眼看了我一眼，又快速地离开了。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子。
而那个阿姨还是很和善地看着我和弟弟。但我仍然是没有理她。这顿饭，我稍微吃了几口，匆匆地借故周末也上课，便走了。
六
接下来的几个月，我依然是机械地回到家，吃点饭。
但时间一久，和阿姨慢慢地熟悉了起来，觉得她也不像电视里的后母那样凶残。于是，对她也有了一丝丝的好感。
她给我买新衣服，给我做好吃的。还给我买喜欢的图书，令我很感动。
有时候，在梦里，我一会梦见自己的妈妈，又一会梦见这位阿姨。醒来后，我都觉得令自己迷惑不解。
但我还是和她交流很少，只是偶然间微笑一下或礼节性地叫声阿姨。
七
有一天，爸爸被弟弟闹的喝醉了酒。因为弟弟不让这个阿姨住在我们家了。
爸爸是个比较木讷的人，一般不大说话。但是喝些酒话也就多了。
“辉！”他喊着我的乳名。“你说我们这日子怎么过呀？“
“你妈妈走了三年了，你弟弟不懂事，但你也上初中了，有些事也懂了！”
“以后，你和弟弟也得上学，还得花钱，就我们这种家庭，我自己的确也照顾不过来！”
“你们李阿姨原先是有丈夫和两个孩子的，因为在一场车祸中，他们跌落山崖都没了！。。。。。。”
“她也是一个苦命的人！“
“我们三个因为你妈妈病逝，也是苦命的人！咱们都是苦命的人找到一起了，能不能在一起把这苦日子熬过去，我们大人好好干活，挣钱,你们小孩好好学习，将来有个出息，走出这片大山，好吗？”
“那样，也算对的起你们死去的母亲了！“
我听了这些后，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父亲也哽咽了。
刚烧完热水，过来冲茶水的阿姨也哭了起来。
我把在外边调皮的弟弟一把搂了过来！
“快叫妈！”我呼喊着！
阿姨一下子愣在那里！然后把我拦在怀里，用手亲切地抚摸着我的头！像抚摸着自己亲生的孩子！
八
从此，我和弟弟再也没有叫过阿姨！我们又有妈了！
我们成了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每逢节日，这个妈妈会主动地备好点心和纸钱，让我和弟弟到母亲的坟前祭奠，告诉她一下，我们生活的都很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