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李傕宣文满嘴喷粪
崔莺陈情潜伏待机
前回说董卓祭典时,跪于灵柩前的哑妇头上的白色孝巾突然滑落。哑妇被羁押后,反躬自省,自感罪孽深重:夫君常年在外征战,非但不尽孝道,还数殴其母,有违夫愿,也使亲亲父母名誉扫地。按律该斩,幸上感怜三老孤苦无依,竭尽抚恤,虽死无憾。故头上孝巾并非哑妇有意为之,盖因起风所致。这风随性,吓坏的不只是庞舒一人,郭汜、樊稠二人也惊出一身冷汗,倘若李傕知晓不是貂蝉,定会闹出一番乱子来。幸哑妇并未抬头,乘李傕未注意,郭汜上前挡住其视线,曰:“请李兄宣文。”樊稠上前把孝巾又盖好,庞舒递来祭文。
礼乐毕,百官肃立,李傕接过庞舒祭文,宣:
初平三年,维岁壬申,金秋时节,太师下葬,虔具清酌庶馐,致祭太师:呜呼哀哉!太师为国,遽尔仙去,已逾数月。常待作乱,太师奉命,开赴京都,力保帝安。为兴大汉,力排众议,辅佐献帝,忠直天鉴。然众匪妒,兴不义师,恶贼吕布,将太师害。太师敬业,不避艰险,前事悠悠,历历在目。任劳任怨,夜以继日,音容笑语,犹在耳畔。沧水渺渺,身归之路,玉擎莽莽,魂安之所。袅袅清风,昊昊长天;遥遥祭奠,尽此一觞。
李傕将酒洒在台阶上,大声曰:“伏惟尚飨!葬!”庞舒随即接过祭文,李傕、郭汜、张济、樊稠扶起灵柩。庞舒牵起哑妇,独向墓葬。舒以为,自周起,殉葬制度也废,且能在吾讲礼义的大汉重启,况董卓借名禅位,欲夺汉之天下,更无用活人为贼殉葬之理。想天下女子皆同母性,吾绝不能帮凶做此残忍之事、背此恶名也,且用毒酒先让妇死。下葬前,舒与哑妇饮一觞毒酒,哑妇躺下后,便无反应。
正欲盖棺,哑妇因毒手有乌黑状,李傕见状,问庞舒:“貂蝉手背何故便黑?”舒曰:“因恐惧积火攻心所致。”傕仍疑,欲揭孝巾查之。郭汜忙止之,曰:“时辰已到,且让太师安。”李傕方止。
墓葬毕,庞舒将祭文置于碑下龛内,命随祭带九侍女、九童男离去。或因天怨,忽起闪电,雷如炸响,骤降暴雨,众皆退去。
却说郭汜回府中,欲见貂蝉。麾下命侍女早已为崔莺更衣,崔莺未着外衣,散挂小衣,妖娆多姿,候于屏后。听汜呼,低头缓步出,跪于汜前,曰:“请将军安。”汜一惊,与那日貂蝉绵语有异,骤疑,曰:“且抬起头来。”崔莺抬头,报以一脸妩媚。汜大惊,此女并非貂蝉,立起,曰:“汝是何人?”崔莺曰:“妾乃崔莺。”汜曰:“貂蝉何处?”崔莺不答,汜曰:“不为其它,汝骗吾,便该斩。”遂拔剑。崔莺并不惊慌,曰:“实不相瞒,貂蝉并未调包,已随太师葬也。妾来侍候将军,乃是保将军也。”汜曰:“何为保吾?”崔莺曰:“将军若娶貂蝉,早晚会被李将军知晓,李将军以为貂蝉已随太师葬,倘若发现将军欺太师,后果不可想也。”
汜不语,崔莺又曰:“妾比貂蝉何如?”汜曰:“不能比。”崔莺曰:“将军负妾。妾深藏闺中,仰慕将军久矣。昼夜思念,只为有侍候将军之日。那貂蝉恶妇,先跟了太师,又跟了吕贼,乃是昨日黄花,且能与吾相提并论乎?”汜细看崔莺,面如桃花,肤如凝脂,姿态与貂蝉并无二致,遂犹豫不决。崔莺曰:“妾原名双文,此生无父无母,想他日得到将军宠幸,改妾薄命,才又取单名莺,静候将军。倘若将军负妾,妾注定命薄,唯求一死矣。”语未完,便抢汜剑,欲自刎。汜止之。
崔莺佯哭,曰:“将军既不让妾死,又不让妾侍候将军,想怎样乎?”郭汜渡步良久,自思:今日夫人因病卧床,久无房事,正不能持。崔莺虽不能比貂蝉,但有艳色。现貂蝉已随太师葬,姑且将崔莺纳之,然要知事之原委,便曰:“吾且问汝,此乃谁之安排?”崔莺曰:“此乃樊将军也。樊将军为将军想,才有此安排。且不让告汝,皆怕闹不和也,将军且不要去问他。”汜曰:“虽不再问他,然终要追究其瞒吾之责也。”言罢,急着抱起崔莺,自去云雨了。
半月,郭汜夫人因病归天,崔莺伤心至极,数次哭得晕厥倒地,牵头为夫人周到办理完丧事,郭府上下皆交口称赞。郭汜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想这崔莺进吾郭府,对夫人照顾有加,相处不过半月,对吾和夫人感情深厚至此,乃吾之福命也。不日,郭汜将崔莺续为正室,不提。
且说李傕、郭汜既掌大权,朝廷诸事,皆以为私,满朝大臣,黎民百姓,弃之不顾,与董卓专权无异。西凉太守马腾、并州刺史韩遂为解民众于水火,引军十余万,杀奔长安,再起义军。郭汜自思,自起兵入长安,又收各路军士,现有军已四十万,马腾、韩遂二匪贼军区区十万,必不能赢吾,何不借二贼之手,除掉樊稠,也报失吾貂蝉心头之恨。
鏖战之际,傕、汜与谋士贾诩商议,杀马腾、韩遂在京都内应刘范、种邵,二人无奈退军。汜晓樊稠与韩遂乃同乡,往日颇有交情,若令樊稠追击,他必不忍杀之。如此违抗军令,李傕知之,便是其死期。遂命樊稠赶韩遂。果不出其所料,樊稠未杀韩遂而回。汜说与李傕侄李别,李别回报其叔。傕、汜、诩共谋将其杀之。
择日,李傕、郭汜大摆庆功宴,张济、樊稠如约至。席间,乘樊稠酒醉,刀斧手齐出,将樊稠斩于案下。奄奄一息之际,郭汜上前,附耳轻语曰:“知何杀汝,汝欠吾貂蝉,不杀汝,不解吾恨也。”樊稠还未言,命已绝。后人有诗曰:
董卓命丧黄泉后,四恶横行汉未安。
合筷成团从不断,勾心斗角不成团。
崔莺递话两三句,傕汜杀稠一恶完。
有女潜伏人大赞,且瞧三恶尽全歼。
有日,李傕无公务,忽想起太师下葬之日情形,见貂蝉手臂乌黑,太乐丞庞舒释其为恐惧所致,然貂蝉入棺后,无一声响,这其中是否有诈?急使人宣庞舒。午时,人来回,庞舒未曾寻见,府上人去楼空。傕大惊,此时,守太师墓一军士又来报,今发现墓前祭文并非将军所宣祭文。傕览文一看,乃先前骁骑校尉曹操起兵讨卓时檄文也,曰:
董卓欺天罔地,灭国弑君;秽乱宫禁,残害生灵;狼戾不仁,罪恶充积!今奉天子密诏,大集义兵,誓欲扫清华夏,剿戮群凶。望兴义师,共泄公愤;扶持王室,拯救黎民。
原来,董贼祭祀大典前夜,庞舒用矾水写就曹操曹孟德之讨卓檄文,翻转才写董卓祭文。此矾水所写檄文,无水不能见。恰那日遇暴雨,祭文冲刷无迹,而现檄文也。傕叫来车马,亲至卓墓,开启卓之棺椁,见女之孝巾已腐,然面目依稀可辨,并非貂蝉也。傕急问:“庞舒竟敢诓吾,恶贼何时逃匿?”回曰:“邻里告辰时还见。”傕曰:“追,定将其碎尸万段。”一名叫张平之麾下,奉命点兵急率一万人马而去。
未知张平此去如何,庞舒、貂蝉及吕布家小是否安危,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