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面女人

看了一眼墙上表盘的夜光指针,现在已是凌晨2点钟,我翻身起床打开灯,倒了一杯水,从抽屉取出了两枚药片服下。明知道安眠药伤脑却又不得不用,是很无奈的事情。关上灯,躺在床上还是没有半点困意,失眠很多天了。我默默地从1数到100,到200,再到300,已经欲哭无泪了。

  忽然,一阵似有似无的声音从窗外楼下飘来,像是有人在低声地哽咽抽泣。声音飘飘忽忽由远及近,似乎已经到了我家楼下。窗外夜风袭来,我激凌凌地打了个冷颤。我家住在江滨小区,最西侧二层楼的二楼,由于时值盛夏,敞着窗户听得分外真切。呜呜...呃呃...是个女人在低声哭泣。这么晚了,这会是谁?有什么悲伤的事情呢?但好奇心只是一闪而过,毕竟这世界另人伤心的事太多了,伤心的人也太多了,即使我了解了又能怎样?不关我事我也管不了。还是祈祷自己能睡个好觉吧,哪怕只是下半夜。于是我在躺床上逐渐睡去。

  我白天在一家木材贸易公司上班,睡眠不足,只好多喝一些功能饮料顶上。多年的朋友兼同事王帆看到我说:“小李,你最近脸色苍白,黑眼圈越来越明显,看起来像熊猫了。是不是晚上坏事干多了?”王帆其人是个老光棍,因为受过恋爱的打击,30多了还“守身如玉”。我笑道:“还管我,你还是多为自己的幸福多操点心吧”。王帆尴尬地笑了,道:“狗咬吕洞宾下一句是什么来着?”。我笑道:“滚蛋!”我站在风仪镜前看着自己的面孔,似乎又苍老了10岁还多。我想,身体再不见好转只好向主管请病假了。

  又到晚上,我早早地吃上了安眠药,准备睡个好觉,我默默地数着自然数1-100-200,而又昏昏沉沉了很久。忽然,我又清醒了,并且又听到了昨晚的抽泣声,我抬头看表,接近凌晨3点。抽泣声由远及近,看来这位伤心的女士是真的有伤心事啊。这声音忽又转为低声嘀咕着什么,我静下神来仔细聆听,似乎有一句是“我永远不能回家了”。禁不住好奇心,我翻身起床,到窗边探头向楼下望去,月光朦胧,一眼望去,楼下一片漆黑,我揉了揉眼睛,还是一无所见,无奈只好继续回床睡我的觉了。

  日间无话,又是晚上。前半夜,我已无心入睡。我抬头看表盘上绿莹莹的指针,两点多了。我觉得那位怪异的女士一定还会从这路过。不出所料,那声音来了。不过意料之外的是我先是听到一阵笑声,但笑声中没有笑意,很惨的笑声,呃啊哈哈,很是诡异。我忙翻身下床,将头探出窗外向下望去。月明星稀,月光下隐约看得出有一纤细的身影披头散发,一身黑衣在以奇怪的姿势走着,那身形东倒西歪,三步两晃。嘴里又嘀咕着:“我永远也不能回家了”。那身影渐行渐远。夜风袭来,我满身鸡皮疙瘩,心道多亏不是晚上走夜路撞到,我躺回床上辗转难眠。

  早晨,我遇见晨练的楼下刘老汉,向他寻问:“刘叔,这几天您晚上听没听见有个女人在楼下哭哭笑笑的?”刘老汉摇了摇头,我苦笑道:“这几天我基本每天晚上都被搞的睡不安稳”刘老汉用莫名奇妙的眼光看着我,我知道一定在想为什么他睡的着他怎么什么都没听见。我又问同楼层的王司机,晚上听没听见什么,回答同样是没有,我苦笑着摇了摇头。

  来到公司,我和王帆说:“我家楼下每晚都有一个像鬼一样的女人哭哭啼啼,走东头哭到西头,还说什么我永远不能回家了。搞的我睡不安稳。”

  王帆说:“你家在江滨小区,西边走不远不就是浑江桥么,那里每年都有很多想不开的过不下去的去寻短见,那里的确很邪门的。”

  我应道:“那大桥的确跳桥的不少,咱市里人口多,生活中各种压力总是会压垮很多意志薄弱的可怜人的。不能信那些怪力乱神的。”

  王帆说:“我认识有个叫王老好的,曾经晚上遛弯,在浑江桥路灯下,遇见三个打牌的,三缺一王老好凑把手,打到半夜居然赢了些钱,王老好美滋滋的,回家把钱掏出来一看居然全是冥币,被吓得大病了一场。”

  我将信将疑道:“竟有此事?要是真的的确很不可思议。”

  王帆道:“我们同桌吃过饭的,并且还是远亲,都是真人真事。”

  我无语了,但是我个人本身还是有一定的唯物主义信仰,对于这些迷信的内容我是从内心抵制的。

  王帆又道:“永远不能回家了,很可能说的是人死后灵魂进了阴间,与活人阴阳两隔。你小子大概是撞上灵异事件了。”

  我笑道:“离谱了,我分析最可能是个要寻短见的可怜人。”

  王帆走到办公桌前,拉开抽屉,拿出了一台小型DV录像机,对我说:“小李,既然你都活见鬼了,你拿我的DV帮我拍摄这个灵异素材,还可以上传到论坛造成轰动,你还可能混个网红当当。”

  事实上,我也觉得这事情很是古怪,想要弄个清楚明白,于是接过DV说:“好,要是还能遇见我就录下来给你看看,但是夜视功能你先教我怎样设置。”王帆告诉我如何设置夜视,如何开始录像,如何停止。

  我稍加研究,便弄清楚了,收起来准备晚上好派上用场。

  下班回家后,我把DV电量充到全满,再查看了储存空间足够用后,静待天黑了下来。大约12点钟我下楼测试了一下,发觉虽然开启了夜视功能,但在光线不足的情况下,清晰度很一般,勉强能看清十之七八的样子。

  我通身穿上深色衣服,猫腰躲藏在路旁草坪前的几株不足一人高的杂树后,静待今晚的主角登场。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我的心咚咚地跳个不停,眼前蚊虫飞舞,虽然穿了长腿长袖,但是还是感到有几处奇痒,为了给王帆拍视频这回把自己喂蚊子了。睡意沉沉,我竟在不知不觉中昏睡过去。

  当我倏然惊醒的时候,我发觉DV竟掉在草地上,我赶忙检查下发现完好无损,幸好没被摔坏。此刻天已蒙蒙范白,我看了下腕表已经三点多近四点了,我不禁叹道:倒霉。居然拿起DV就不失眠了。白白在草坪喂了一晚上蚊子。

  揉揉眼睛,起身想往家去,却看到浑江桥那边远远有一个身影正向这边走来,正是那怪异女人。我顿觉一颤,忙附下身来,开启DV,准备录下这神秘的女主角。那女人正对着我的方向走来,只见她披头散发,通身黑衣,显得身材更加纤瘦苗条,她的手臂惨白而修长,竟给人以干枯的感觉,另人看着觉得很不舒服。我藏身杂树后,感觉浑身不自在,要是被发现又该如何解释?她低垂头部,长发遮挡了眼前的部分视线。在我们相距很近的时候,我又听到了一声叹息,接着还有那句“我再也不能回家了”。待她走远,我关掉录像拿着DV立即跑回楼上,强迫自己在床上躺了一会。

  待到天亮时,我忙下楼找到要去晨练的刘老汉,给他看DV的录像内容,并问他是否认识附近有住着这么一个夜游人。刘老汉看到录像内容也很惊诧,并摇头说从未见过。又询问过王司机,回复同样是没见过。

  来到公司,我找到王帆说:“你要的灵异录像来了!”王帆打趣道:“你小子有前途,还能干偷拍的勾当,好好干,以后可以去搞点成人影视啥的。”我说:“别废话,看看我一晚上的劳动成果吧”

  我们用DV播放我昨晚录制的内容,王帆定睛看着这个奇怪的女人缓缓地走来,突然“咦?”了一声。我笑道:“'这是你姨?”王帆并不答话,他的表情凝重而又疑惑,当他听到“我永远不能回家了”,我看得到他的身子在颤抖。

  王帆又把DV用数据线链接到了电脑,仔细又看了一遍,将视频关闭,对我说:“这就那个竟像是我的一个似曾相识的人。”王帆的脸色不太好,语调有些奇怪。“希望可以见到她一面验证一下。”我疑惑道:“你居然认识她?”王帆说:“看起来很像,今晚就想去会一会她。”我只好说:“好吧,只要她晚上还会继续夜游的话。

  下班后,王帆给自己的母亲打了个电话,说明今晚有事不回家了云云。就一同直接来到我家中,我们一同吃过饭,我想向他攀谈询问,王帆就只顾吸烟,他眉头紧锁,看眼角居然有泪花,并不时叹着气。

  闲话不表,夜间,我和王帆还是藏匿于我昨晚藏身的树丛后,说好,最好都别睡,要是睡了,正主来了的时候醒着的立即叫醒睡着的。

  我们没有白等,那纤瘦的身影果然又来了,我忙推醒王帆,让他看个仔细。待到那女人走到近前,王帆突然冲向前去大声喊道:“您好,我是问路的,请问...”那黑影一愣,随即抬起头来,两人登时四目相对。突然,那女人啊地一声转头往回跑去。而王帆手捂胸口,一头栽倒在地上。我忙冲向前去,只见王帆口吐白沫,瘫软在地上,身体不住地颤抖着。我赶忙拨打急救电话,将王帆送医急救。王帆的母亲赶到医院问我这是出了什么情况,我一五一十将以往情况说了一遍,说的糊涂,听的也糊涂。

  第二天,王帆不能上班了,由于连夜的折腾,我也大感身体不适,只好请了病假,同事们都来询问,你和王帆怎么了?我只好说走夜路遇见了不干净的东西,王帆被吓到了。

  回到家中,我不分昼夜地休息,补足睡眠。偶尔去探望王帆,王帆身体一切正常,只是从那晚过后就再不愿说话。王帆的母亲寻问我,我只好一再重复着她听不明白的经过。

  从那晚起,我再没在起夜的时候听见那古怪的声音,和看到那个古怪的女人。

  一周后,病假期满,我也自觉身体恢复的不错,又回到公司上班。而王帆还住在医院继续修养,其间我曾多次探望,并几次捐助,但没得到只言片语。

  直至秋后的一天,我再次半夜醒来,站在窗前俯视楼下,突然又看到了那难忘的身影。我急忙披好衣服,蹿下楼来,蹑足潜踪尾随那“魅影”跟了上去。

  悄悄地,我们一前一后来到了浑江桥头,只见她伫立桥边良久,秋风萧瑟,夜幕下她的长发与衣衫飞扬。她俯视着涛涛江水,双腿突然微屈做出下跃状,我忙冲快步冲向前去一把抓住了她的后衣领,向后一带,她身躯撞向我后,转过了头来,月光下,我看到了一张惨败的脸,不,事实上那是一张用白纸板裁剪的面具,一双大眼睛正透过面具眼部的孔洞一动不动地看着我,眼神空洞而无望。我吸了一口冷气,下意识地身体后撤一步。她猛然用力挣开我,从大桥上纵身跃下,已被卷入那涛涛江水。

  我稍一犹豫,人命关天,我也纵身跃入了冰冷的江水中。我浮出水面,环顾我看到前方有因为挣扎而泛起的水花,我奋力游去,慌乱中我似乎一把抓住了什么,全力拽回眼前一看,竟是被江水浸湿的纸板面具。我将被抓烂的面具抛掉,再游上前,却再见不到水花,我又潜水下去,眼前只有那冰冷黑暗的无尽江水。

  我只好游到桥墩前休息了片刻,再顺流向下流游去,慢慢找机会靠岸。这样漂流了很远,等到登岸时,才发觉早已看不到浑江大桥了。

  后来,我又几次与邻居刘叔与王师傅谈论这件事情。综合几次谈话得出的大体结论如下:

  这个跳江的女人是与王帆有过旧情的,甚至是让王帆变成老光棍的祸首。

  跳江的女人与王帆分开后曾惨遭毁容。所以王帆在那晚一照面,被那女人吓得不轻。那晚那女人是没戴面具的,王帆看到的是一张似是而非并惨不忍睹的面孔。

  至于女人惨遭毁容的原因,可能有多种,如情仇泼酸,或整容失败,或某些疾病所致。

  惨遭毁容的女人,面目全非,无家可归,无经济来源,加上与过往的巨大心理落差,因而走上绝路。

  事情就这样发生了,归根结底这是一件很不幸的事,这世界不幸的事实在太多太多,甚至无时无刻不在发生着,只愿逝者安息。

  两个月后,王帆出院了,但已被工作辞退。直到足够久后,我才又与王帆谈及那晚的事情。得到的答复是:他的确认为那是故人,但后来通过其他渠道核实,那位故人还健在,并且生活还蛮滋润。老光棍也许是在撒谎,也许是真的犯花痴,看谁都像和他有一腿。

  自从戴纸板面具的女人跳江后,事实上我仍然偶尔听到楼下有哭哭啼啼的声音在深夜路过,不过再也不会去向窗外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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