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起一炷“永春香”,看那倒流香忽明忽暗,一股白白的浓烟在小小的磨盘上兜兜转转,我的心事也随之百转千回。
窗外,天色已晚,夜幕悄悄降临,黑暗如同一位贪食的魔,张着血盆大口,吞噬掉天空中最后一点光明。这样的夜,之于小时候的我,意味着恐惧和孤独。那时候,父母很忙,上完班之后,还有农活要干。他们常常一边叮嘱我在家煮饭,一边拿起农具赶去田里。幼小的我甚是贪玩,明知道父母常常到天黑才回来,又怎会错过这段闲暇时光?每每这种时候,我总会匆匆煮好饭菜,给自己盛上一小碗,胡乱扒拉几口,便一阵风似的往门外跑。干什么呢?当然是去找小伙伴玩啦!然而,那时候的我是蠢笨的、木讷的,糊涂的。我至今也不明白,那时的我做错了什么,只知道小伙伴们都喜欢捉弄我。特别是当暮色渐浓时,那一抹黑就成了他们的帮凶。黑暗中谁撞了我一下,谁打了我一拳,谁踢了我一脚,我根本搞不清楚。于是,披星戴月,带着一身疲惫回到家中的父母总能看到一个在角落里嚎啕大哭的我。之后的很长一段日子,他们选择把我带在身边。百无聊赖的我极其勤快,自告奋勇各种帮忙。最后在添了无数麻烦之后,获得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光荣称号,成功地让自己坐上了“冷板凳”。接下来,我便开始了“囚徒”般的生活,父母会在出门前锁上家里的大门,让我在家里做作业。那时的作业并不多,不一会儿我就做好了,然后我便有了一段独特的生活体验。我知道窗前的那棵荔枝树上有多少荔枝,我知道家里的蜂窝煤有多少块,我还知道米缸里的米有多少粒。也就是那时候,我迟钝的头脑忽然变得灵光起来,笨拙的双手也变得灵巧。一向不感兴趣的数学居然突飞猛进,也算是因祸得福了。我常常在想,老天爷真的很公平,他为我关上一扇门,却也打开了一扇窗。我失去了自由,却获得更多专注学习的时间,后来我努力了一把,竟然考出了学区第三名的好成绩。当时永春一中初中部向达埔招收学生,达埔学区有5个名额,我就这样被天上掉下的馅饼砸中了。
那时候的我,不太明白“一中”有什么好,心中反反复复只有一个念头:我解放了!心中的喜悦无以复加,只想“翻身农奴把歌唱”!我的激动冲淡了父母的不舍与担忧,面对如此“上进”的娃,他们非常放心地把我送到了新学校。至此,我那段苦涩的心路历程出现了新的拐点,我的人生开启了新的篇章。然而,那些晦暗的童年记忆还是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它成了我心底不可触碰的痛点,在午夜梦回之时,在遇到困难之际,它就会像个张牙舞爪的怪兽,跳出来咬我一口,让我手足无措,惶恐不安。因此,在以后的很多日子里,我沉默寡言,以“稳重内敛”示人,开始“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这样的生活真可以称得上“岁月静好”,但只要一和同学有争端,我马上就会想起,我就是那个“吃饭睡觉打豆豆”的“豆豆”,因此,大多数情况,我都是落荒而逃的。宿舍里的“舍长”一职,因为舍友的几句玩笑话,我选择拒绝;班级里当老师的小助手,因为同学的挑衅,我决定放弃;同学邀我去家里吃火锅,我感到害怕。我承受不起一丁点的质疑和多余的热情,那样的我,无比脆弱。于是,我学会在每晚熄灯后,躲在帐子里疗伤,黑夜是我的保护伞,我需要它但并不喜欢它。
而今向外望去,五彩斑斓的街灯璀璨夺目,如同无数的碎钻装点着漆黑的夜。“倒流香”还在燃烧,一股奇香扑鼻而来,我不禁迷醉在这样的夜里。打开电灯,我真切地看到,化作香气飘远的,还有我那尘封的记忆。为自己亮盏灯吧!没有什么生命中的黑暗,是一盏灯无法照亮的,如果有,那就两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