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予玲的战团浩荡。他们路过平原时,就像大地上一片移动的补丁,他们途经峡谷时,就像山沟里一条盘游的巨龙。他们从西向东,运动起来气势磅礴,但还是得避开普通人的城镇和拥路。他们的旗帜,只出现在人烟稀少,鸟兽出没的地方。二厨的障眼法在多位高手的合力琢磨下,不再是掩藏九途结那么简单,已经可以掩饰整个战团。战团经过,只闻窸窣之声,不见人影草动。
临近天根湖时,陈予玲把战团驻扎在山顶上。山脚的峡谷一到傍晚就云雾缠绕宛如仙境。陈予玲的战团就像飘在云端。不过二厨用障眼法把整个战团都包裹起来。瑶略云带着他们在山顶乒乒乓乓做菜,连炊烟都没有走漏一缕。
二厨脸前那口大锅比她的澡盆还大,她举个大锅铲在锅里费力的翻搅。
“二厨!油多了,菜先过水,雪灵族吃的清淡!”瑶略云的吼声跟百吨儿一样,像天上响雷,半个战团都能听见:“你这几天做菜怎么越来越不像话了?”
“瑶略云!我现在怎么也是妖莲族的代表,站团里的一员大将,你什么时候学会这样没心没肺的吼我了?”二厨“砰”一声把锅铲扔到了地上,抱着手臂,急速磨蹭两下,把一手油腻抹到袖子上,然后气鼓鼓的冲到帐子外面。
瑶略云红着脸拾起锅铲,压了压嗓音,对旁边的人说:“嘿这小妮子真是,上脾气了。做菜归做菜,有什么事情比大伙儿吃饭还要紧呢?是吧?”
“哎嗯,又要做饭,又要精进法术。累死老娘了!”二厨往山边上走去透透气。她刚走出营地,就迎来一阵清凉的冷风,风里还飘荡着厚重的柴火饭味儿,跟瑶略云极端清淡的饭菜味道大不一样。二厨循着味道望过去,看见一小队普通人在峡谷里野营。他们帐子外磊着简单的石灶,柴火上面放了个油腻的炒锅。旁边还有一个小小的煤油灶,灶上面还蹲着一小锅热汤。
二厨皱着鼻子闻了闻:“嘻嘻,酸菜和花椒放多了,得用辣椒压一压。”
她眼珠子转转,就往峡谷里走,猫着腰躲到普通人的帐篷旁边。她的衣兜里已经攒了不少调料香料。厨房里百吨儿走了,瑶略云又管着她,从来不让她多放。她越闻越觉得不妥,忍不住要过去往普通人的汤里加把辣椒。帐篷里有男有女,正在喝着小酒,赏云雾舞霞光。二厨像只大耗子从窗角下穿去,掏了两颗干辣椒出来丢到汤锅里。然后她拿鼻子再闻闻:“嗯,好多了。”
她满意的缩到草丛里。这时霞光退去,薄雾飞升为云半捧星月。那几个人越喝越大声,他们的言笑声在山谷里孤零零的游荡。
“听说了吗?前段时间,有驴友撞见鬼军扫山了。”一个人压着语调问。
“去!荒郊野外的,别吓人!”一个女人尖声骂他,大巴掌拍到他脑门上。
“不是吓你,是我朋友亲身经历的。当时荒野无人,但是有马蹄的响动和千百人整军齐进的步伐声,他们掀开帐子拿电筒照,只看见草在晃动,泥浆溅起,却找不到半个人影。他们吓得一夜未眠,第二天早上起来,只发现荒野上的草齐刷刷倒了一片,泥浆里也全是踩踏而过的脚印。”
“吹牛呢吧!我跟山野打交道那么多年,怎么没见过鬼军?”另一个人问。
“吹牛不至于,我那朋友实诚。醉话倒是可能,那天也喝多了,哈哈哈。”
二厨听得有意思,自己的障眼法被传成鬼军扫山。她“嘻嘻”咧嘴,掏出自己的手帕,挂在树枝上,对准山顶招了招。山顶上掩饰战团的障眼法褪去,灯火摇曳的军营突然出现在山顶上,明晃晃一片。帐篷里的人发现了,揉揉眼睛,大呼小叫起来。二厨把手帕翻个面,又对准山顶招了招。军营的灯光瞬间熄灭,整个军营消失的无影无踪。那些人合不住嘴,下巴已经快要掉到地上。
二厨正捂着嘴笑,一个黑影忽然窜进普通人的帐篷。啪啪啪几声,那几个人扑腾倒地。一个小伙子从帐篷里探出头来:“嘿,出来笑吧。都给打晕喽。”小伙子衣服上没有袖子,两只手臂上挂满了木头珠子,一招手就哗啦啦响。
二厨从草丛里钻出来,侧着头打量他的木头珠子:“我知道你是谁了,天根湖的护法,乐浩泽吧?你想干嘛呢?”
“是哒,”乐浩泽裂开一嘴白牙:“我就是大名鼎鼎的天根湖护法。听说陈予玲带着浩大的战团,要来找我们麻烦。我来瞅瞅怎么回事。你的障眼法,把战团掩饰得很好,害我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探不到,正愁不好向桑合交差呢。不过你的法力,闻起来比我还要糟糕呀,哈哈哈。”乐浩泽说着,从地下唤起根液,根液从二厨的脚边蹿起来,旋转成茧,把她包在其中。乐浩泽将茧收拢,没耗什么力气,就把二厨捆成了油绿粽子。
二厨反应过来,正要张嘴嚎叫。乐浩泽抓起一张抹布就塞到她嘴巴里。接着他把二厨夹到咯吱窝下面,拍拍她的屁股说:“走吧,妖莲族的美女,美梦的表演者,回去给我们族长表演表演。你哥哥我运气也太正了!嗨哟。”
没过几个小时,天刚蒙蒙亮,陈予玲就接待了桑合的信使。
“陈小姐早上好。”信使向陈予玲行个礼。他悄悄瞅了瞅站在旁边的姨母,姨母昂着鼻尖看着他。信使脸上色调变换,然后夹着屁股走过去,弯弯腰说:“掌政姨母好!”
“没用的东西!”姨母翻了个白眼,扭过头不理他。
“二厨什么时候被你们请过去的呀?”陈予玲问。
“啊呀,似乎是,昨天晚上吧。”信使看看姨母:“是乐浩泽弄回去的。”
“桑合有什么条件呢?”陈予玲又问。
“请您就把战团停在这里,别往前推进了。还有,”信使又看看姨母:“族长说,姨母离开天根湖太久了,他想您得慌。用您交换那个妖莲族姑娘吧。”
姨母冲过去打那信使一巴掌,指着他骂:“你们这些不知好歹的东西!”
“掌政姨母,你别骂我了,我只是传话的。您跟族长究竟有什么恩怨闹成这样,我们下面的人哪里知道?”
“那你是向着你们掌政姨母还是族长?听说你们族里一直都是姨母们掌政,井井有条没出过岔子。如果不是桑合,没人会反对姨母吧?”陈予玲问。
信使挠了挠头说:“反正我只是个信使,搞不懂。”
“喔嗯,知道了。”陈予玲拍拍他肩膀:“那你回去吧。”
姨母一屁股坐到椅子上,锤了锤自己的肩背:“哎,我始终只是个外人,辛苦经营这么多年,连个小兔崽子都养不熟。几个姐妹都被他害死了。”
“我看天根湖的族人都是懵的,只要对付了桑合和乐浩泽,你就能拿回天根湖。”陈予玲蹲下来,捏捏她的手说:“二厨不能不救,明天我陪你过去。”
陈予玲把火劈木交给瑶略云:“瑶姐姐,我不在的时候,请你代领所有战团。我们如果三天不回,你就带人把天根湖给碾碎,桑合狡猾,千万别留下!”
余连沙走过去抓住陈予玲的胳膊:“明天我跟你一起去救二厨。”他的眉头堆成起伏的小山,手指用力,把陈予玲的胳膊捏的青紫。
“哎哟哟,你别紧张!”陈予玲掰开他的手,把他拖到没人的地方,用拇指使劲撑开他的太阳穴:“理理顺啊。桑合想杀的人是姨母,二厨不会有危险。你再看看我,你觉得我最近法力怎样了啊?比起桑合如何?”
余连沙耸起肩摇头:“不咋样,自从流沙族出来,毫无进展。”
“小瞧人了吧傻瓜?我现在的法力,要对付桑合绰绰有余。”陈予玲从怀里掏出自己的海螺,递到余连沙面前:“这个帮我保管一下。”
“你现在的法力,跟桑合最多是不分上下,为什么还不带海螺防身?”
“嗯,帮我保守一个秘密。”陈予玲把海螺塞到余连沙手上:“我带着这个海螺,确实是法不近身,安全得很。可是我发现,它同时会限制我的法力。我从扬漫那里拿回它的时候,法力已经超过了它的限制。肌肉忽然变得绵软无力,识觉莫名倒退。要不是这样突来的反差,我一定察觉不到。”
“怎么会这样?”
“听说海螺是大法师家族的传物,没有人知道它的来历。祜叶行在七百年前送给了普多公主。祜叶行不是为了保护我,而是为了钳制我。”
“但它确实可以保护你。有它在,除了大法师的恒火,没人能伤害你。”
“我现在可以保护自己。不过这是外婆留下的东西,请暂时帮我好好保管。你小时候不是一直想看吗,余家不是为它付出心血吗?现在借你好好看喽。万一我着了桑合的道,我宁愿这个海螺回到流沙族手上。”陈予玲揉着自己的下巴说:“妈蛋,桑合那小子太狡猾了。我得小心对付。”
天根湖虽然还是叫天根湖,却不是忘界里那个天根湖,长得相似而已。湖水清澈见底,许多喜湿的树木生长在周围。树木巨大弯曲的根茎穿破泥土,盘踞在湖底。天气晴朗无风的时候,清澈的湖水倒映蓝天白云,分不清哪个才是真实的天空。湖底的树根就像伸向天空,托起白云。所以它叫天根湖。古时在忘界,这样的天根湖是连片成串的,像一盘珍珠聚集在潮润一隅。那个角落刚好紧挨着忘界的出入口。天根湖的族人,原本就是忘界里的守门人。
他们居住在湖泊与澡泽的交界处。澡泽上生长着巨大的瓶子草,天根湖人可以把他们当做房屋来使用。而今天的天根湖,仍然有巨大的紫色瓶子草。但它们不是忘界里的巨种瓶子草,而是用根液术催生的植物。根液术让手指头那么小的瓶子草长到房子那么大。天根湖人活着的时候就住在里面,用金属骨架支撑,搭建成紫色的家。等他们死后,他们的尸体就会被塞到瓶子草的根蒂处,被瓶子草消化掉。所以天根湖人说,瓶子草是他们的家,也是他们的先人。
“听说忘界的天根湖,要比这儿美上百倍。我很想回去看看。”桑合站在湖边,朝湖水里投了一颗小石头,温柔的涟漪像缎子一样铺展开。他又长高了一些,面容比上次看起来成熟不少。他还特意给自己留了两丝性感的八撇胡。
陈予玲站瓶子草的叶瓣上。桑合这个临湖的客厅是一整个葫芦状的瓶子草,它的地面都是柔软厚实的新鲜草植。陈予玲忍不住拿脚在上面交替踩踏,有轻微的弹性和吱咕吱咕的响声,让人欲罢不能。听见桑合说话了,陈予玲踮了踮脚跟,站稳回答说:“我对里面不敢兴趣,外界也有外界的好嘛。”
“是的。忘界天根湖的水是不能喝的。而这里的水可以喝。”
“忘界天根湖的水怎么会不能喝呢?”
“因为修炼时与植物共鸣,天根湖的植物都充满灵性,但它们被人欲沾染过度。它们蓬勃生长,将千万年积聚的邪欲全都释放到湖水里。湖水渐渐就有毒了。守着不能喝的湖水,天根湖人还得老远去抬水喝。都是因为不能喝的湖水和贪婪的女人,我的父母才会死掉。”桑合回头狠狠剜了姨母一眼:“好了姐姐,我得把姨母绑起来了。”桑合双手背在屁股上。他轻轻动了动手指,乐浩泽立刻带着几个人冲上去,把姨母摁倒在地。
陈予玲站在桑合旁边。她袖子里快速滑出一块儿海之底,抓到手心里。桑合眉毛一紧,伸手要戳陈予玲的腰椎。陈予玲右手用力砍到他的手腕。桑合疼的哎哟一声,肩膀顺着手臂歪斜。陈予玲左手已经卡到桑合后脖子上,用海之底顶住了他的劲锥:“话都没说完就想扣我的人?”
“姐姐,我天根湖这么多族人,你斗得过?”
“你这小子满肚子坏水,姐姐今天就是高兴要收拾你!”陈予玲用手肘撞了撞桑合的腰:“你以为自己腰板硬哇?除了乐浩泽,天根湖有哪个族人对你死心塌地?对他们来说,掌政的是你或是姨母没有什么区别。”
桑合的脸颊绷紧变色,他没想到陈予玲法力进步神速,自己毫无反击力。
陈予玲心里暗笑。她轻轻松手,顺着桑合的背脊线,把海之底滑至他腰间。然后她用指根一推,把海之底坚硬的箭头插进了桑合的腰椎里。桑合身体剧痛颤抖,他的双膝酸软无法支撑,咯噔一声跪倒在地下。
乐浩泽惊叫:“桑合,桑合!我的桑合!”
桑合连抬眼看他的力气都没了。天根湖人听见乐浩泽的嚎叫,都从瓶子草里走出来,黑压压一片把湖边围成个轮胎似的大圈。
陈予玲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清清嗓子朝他们喊:“天根湖的族人。姨母是你们的掌政,她还是我的师父。姨母掌政,天根湖就是我的盟友。我的火劈木将劈下一块赐予天根湖。你们将是拥有火劈木的真望族,再无新旧之分!”
周围天根湖的族人有些激动。他们睁大眼睛互相看,有的咬起指甲,有的挠耳朵根子,然后把头钻成一堆堆,嘘嘘嘘的讨论起来,和着周围的虫鸣,像一大群蛐蛐儿。但是过了很久,没人站出来说什么。陈予玲望望湖水里的太阳,已经跨过三根树干了。天根湖人讨论了半天也没个结论。他们要么真就是懵的,要么就是没人愿意出来发话领事儿。
陈予玲朝乐浩泽挑起眉毛,嘟嘴指了指桑合的劲椎。吓得乐浩泽抖了抖手臂。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他不能拿桑合的性命冒险。他咬咬嘴唇,放了姨母,站到瓶子草的边缘大喊一句:“与强者为伍,做真正的望族!”
桑合的声音自带共振和混响,直接从人胸腔穿过,敲打得人心砰砰猛跳。
天根湖人立刻抬起头,跟着乐浩泽喊:“与强者为伍!做真正的望族!......”
姨母松松肩背,伸长脖子昂起头。她踢了一脚乐浩泽的屁股,悄悄骂了句“小兔崽子!”然后走到最前面,站在一片突出的草瓣上:“欢迎我回来吧,族人们。”姨母双手一挥指向陈予玲:“还有我们望族的庇护者。”
天根湖人陆陆续续朝她们单膝跪下,伸出左手的拇指顶在眉心。
桑合咬紧牙关,气得晕厥了过去。
等他醒来,发现躺在自己的床上,腰椎上的海之底已经取了出来。陈予玲和姨母坐在他的床边喝茶。桑合急着撑起身来,对陈予玲喊:“陈姐姐!这个老太婆信不得!姐姐,姨母们杀了我的父母!”
陈予玲举起的茶杯停在半空中。
姨母闭上眼睛吹吹茶沫,嘴角有些颤抖:“小子,那是一场意外。你因此就设计毒死了姨母们,可是事情的真相你是否真的搞明白?”
“我可比你明白。瓶子草的根茎里寄生着梨叶矮树,抠破家里的地板就看得见。我们天根湖族脉的秘密都藏在梨叶矮树里。父亲临死之前,抠破了瓶子草屋的地板,把他应该让我看到的画面都放到了梨叶矮树里。只有族脉的指尖才能把梨叶矮树的秘密打开。那颗梨叶矮树一直等着我成长,去探究历代族长的遗言。这些族脉的传统,姨母你们当然不知道。”
“哼哟,利陆华这个坏蛋,果然留了一手,他告诉你什么了?”
“那晚父亲的瓶子草屋里传出厮打的声音。当护法赶到时,发现父亲和母亲断了气,几个姨母也满身是伤倒在血泊里。姨母们被救活了,声称那晚是被他人偷袭暗算,护法无从查起。但我终于有能力,悄悄开启了那株梨叶矮树。当我与梨叶矮树的汁液接触时,那些龌龊的画面和肮脏的交易都窜进我的心里。那晚是你们,杀了我的父母。你们嫉妒贪婪,勾引父亲,是那悲剧的祸端!”
“呸!”姨母淬了一口茶沫:“那你有没有在梨叶矮树里看见,你的父亲好色阴险,游走于我们姐妹之间,把我们如玩物撩拨拾弃?即使你没看到也猜到了,成人的丑陋。否则你为什么不把这事告诉族人?你知道利路华是个贱人!尽管他贱,我们也没恨到要杀他,更没想过伤害你的母亲。那晚的谈判,我们只不过要向利陆华讨回些名份和利益的承诺。”姨母揉揉自己的太阳穴,继续说:“可是大家都怎么了,本来只是互相责怪,忽然愤怒和欲念无节制的膨胀,我像被人绑入恶梦中。”
“因为你们喝过沙漠绿洲里的水。它会腐蚀人的理智,操控人的欲念。直至一次无意识的杀戮才能释放。”桑合说:“我父亲意识到的时候,就是他死的那刻。那绿洲的水,跟忘界里的天根湖水一模一样。”
陈予玲听了,心里已经窜进一只慌张的小兔子。她捏了捏兜里那瓶紫尾莲草。大师兄说的没错,她恍惚入梦的片刻越来越多,而紫尾莲草的醒神作用越来越小。走神儿泉水厉害呀,可它怎么会跟忘界里的天根湖水一模一样呢?
陈予玲端着茶杯发神,瓶子草屋外叽叽喳喳的吵嚷起来,还有凶恶的呵斥。二厨在外面喊叫:“陈姐姐快出来!快出来。”陈予玲推开镶嵌在瓶子草口的木门,看见一群彪形大汉已经把桑合的瓶子草包围起来。他们提着大桶的姊花油,绕着屋子泼洒。周围的天根湖人在质问他们。他们推推搡搡,举起火把在天根湖人面前晃,跟菜市场霸气的大妈一样,叉起腰就骂:“滚你妈蛋!别动啊,谁要动一下,就把里面的人烧死!”
“是什么人?”陈予玲回到屋里问桑合:“来搞你的还是来搞我的呀?”
“前几天刚到的一帮客人。”桑合躺回床上,长嘘口气说:“当然是来找你麻烦的喽。乐浩泽顾忌我的性命,不敢动你。我这客人可管不了那么多。”
接着门口传来一个中正浑厚的声音:“普多公主,我们聊聊。”
“那您进来吧。”陈予玲耸耸肩,指头不停在座椅上敲打。
瓶子草连接的楼梯嘎吱作响,跟敲打椅子的声音合在一起,强弱交替。陈予玲望着门口等待,竖起耳朵。听起来,顺着楼梯而上的脚踏声正踩着均匀的舞步。一拐角,脚步声停住了。一个留着山羊胡的老头子站在门口。他把自己齐肩的头发输得光溜顺滑,贴在头皮上。他的皮靴坚硬发光,还带着亮堂堂的小跟儿。他的肌肉跟年轻小伙一样健壮,整个人看起来正义凛然。
他朝陈予玲点头微笑,然后侧过脸,伸出手去迎接另一个人:“来吧女儿。”他身后的女人理了理长裙,窸窣摩挲,从他背后走出来,是琉璃族的华姆。华姆脸上多了两条细小的法令纹,这段时间她内心悲伤,却反而笑得更用力。但她圆润的脸庞还是散发着月亮一样的光彩,好像没有什么阴云能够遮挡。
“陈小姐,好久不见呀。”华姆给他父亲搬了一个椅子:“这是我的父亲格艺儿。”她一边介绍,一边又给自己挪了把椅子,坐到陈予玲旁边。
“原来是老朋友呀。”
“我是特地来这里等你的啦。”
“我以为你来这里只会是找桑合算账,没想到会来做客呀。”
华姆用手腕托起自己的头摇了摇:“我的丈夫不是天根湖人杀的,琉璃族也不是天根湖灭的。桑合族长把当时的事情都告诉我了。我猜得没有错,都是魏大胡子的阴谋。他利用了天根湖,杀死了我的丈夫,最后害了整个琉璃族。我只是没想到,为了帮仙止夺位,他居然干得那么惊心动魄。”
“喔唷是吗?全都是魏大胡子的阴谋?”陈予玲看向桑合,他正眯着眼睛,歪着嘴对自己笑。陈予玲只好摊开手掌说:“当事人只有两个,床上这小兔崽子和魏大胡子。随便吧,他说黑即黑说白即白,反正魏大胡子确实杀了仙宝。那么你特地来这里等我干什么?”
华姆嘟起嘴,摸着自己的心口说:“亲爱的,对我来说,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是重要的呢?我当然是想问问我的孩子怎么样了。我先去了盈影族,他们说孩子被你扣作人质了,而且仙止那臭小子跟在你屁股后面混饭吃。”
“华姆姐姐,显然你不高兴了。你是不是太容易相信这些个族长的鬼话?”
“如果你比他们更有诚意,那就把孩子还给我,也把仙止交给我,怎样?”
陈予玲绷起嘴角,屁股往后挪了挪,把腰背放到椅靠上,歪着脑袋说:“血生就在我营里,我从来都是与他,同安同难!你要领他回去,先得送我回我的战团吧。至于仙止,他跟肖云和百吨儿一起,去找仙贝去了。”
“哟哼!”格艺尔喷了口气,用脚跟狠狠蹬一下桌角,接过话说:“那仙贝又在哪里呢!流沙族那个厚颜无耻的混蛋,竟然在各族间兜售琉璃族的族脉。可现在没人不知道,你这个女娃娃,居然把那个混蛋收入石榴裙下做了炮友!”
陈予玲听了差点当场昏倒:“老叔叔呀,那是我的私事。”她望着天翻了个白眼说:“扬漫不是混蛋,至少他把仙贝交给了一个她愿意相信的人。当然,对扬漫来说那是一场没亏本的生意。我也不知道那背后的买主有什么目的。”
“那仙贝现在哪里?”格艺尔又问。
“她被一个叫越好的男孩赎走了,可能就在狐林以东的棉絮村里。”
格艺儿一巴掌拍到桌子上:“那我们就先去棉絮村,你立刻带路!”他咯噔一脚跨到华姆身边,拉起她的手说:“你儿子嘛,在她营里也安稳。”
“老叔叔你急什么呢?天根湖的事情我还没处理完,而且棉絮村地底下不知道藏着什么人物,等我回趟营地……”
“呸!”陈予玲话没说完,格艺儿已经拧住她的脖子,把她提到半空中:“放你回去了,我们还逮得住你?”
陈予玲也懒得挣扎,虽然被格艺儿掐得像只待宰的母鸡,感觉自己脖子都要被拉成面条了。桑合躺在床上咯咯咯笑起来,他细长的眼睛眯起来显得比狐狸还要奸猾。姨母一锤敲到他脑袋上:“你这小兔崽子!还有我收拾你。”
桑合的嘲笑声像只淘气的爪子,抠得陈予玲心里闹得慌。陈予玲拍拍格艺儿的手腕,指着桑合说:“我跟这小子说几句话就带你走。”
格艺儿把陈予玲放回地上。
“啊呼……”陈予玲转转脖子,揉揉自己的嗓子眼儿。她脑袋飞转,从怀里掏出一个水袋拔开盖子,同时把自己圆圆的眼睛也眯成缝,扬起半只眼角像狐狸:“桑合,你不是想念忘界里的天根湖啊?我这袋水就是沙漠绿洲里的水,跟你们天根湖的水一模一样。我本来是背回来研究研究的。现在我决定不研究了,送你喝了吧!”
桑合咬紧嘴唇一个劲儿摇头。陈予玲朝姨母飞过去一个眼神儿。姨母捂着嘴笑,然后立刻伸手摁住桑合的脑袋。陈予玲随手从桌上操起一个茶匙,戳到桑合嘴里,把他的牙口撬开,再把水袋口塞到他门牙间。水袋里的水咕咚咕咚朝桑合肚子里滚。桑合呛得哇哇咳,扭得一床都是水。
陈予玲撮起嘴唇,把水袋扔到地上,拍拍身上的水,凑到桑合脸前笑嘻嘻的说:“小伙子,好喝哇?就说你误饮了走神儿泉水,为了预防你发疯,这一年,姨母最好准备个大笼子把你关起来,塞到没人的澡泽地里,呵呵呵。”
桑合恨得夹紧牙床。
陈予玲满意的甩了甩头发,扭头勾住华姆的脖子说:“这么多大汉在这儿围着,我也是跑不掉了,那就跟你们走吧。”
出了天根湖,华姆好奇的问:“什么水那么厉害?把桑合吓成了老鼠。”
陈予玲“哈哈哈”笑起来:“就是这附近的溪水,我吓唬那臭小子的。”
第三十四章 梨叶矮树里的遗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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