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每一座城市都可以像巴黎或者罗马那样，每走一步都是风景。有的城市也许只有一条河，却足以让人一眼就平静下来。波尔图是葡萄牙的第二大城市，杜罗河之于波尔图，就像塞纳河之于巴黎，台伯河之于罗马一样，城市因河而建，生息和山河岁月一起繁衍，绵绵不绝……
那一年恰好也是这个时候，圣诞节，学校放假，好多地方的酒店和机票都特别贵，作为学生，不好意思和家里要太多钱，可是也不想闲在公寓里看雨，所以和两个同学一起选了一个周边城市打算来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从小城圣地亚哥去波尔图很方便，搭一个小时的火车去Vigo，然后从Vigo搭2-3个小时的大巴直达波尔图（Porto）。到波尔图是下午两三点左右，大巴在当地最大的麦当劳门口下客。饥肠辘辘之下，麦当劳的汉堡居然成了我们在波尔图的第一餐。不过我们一眼就发现了这家麦当劳的非同一般，外面招牌上有老鹰标志，内部装饰居然还有巨大水晶灯和大幅彩绘玻璃。后来我们才知道原来这家店的前身是上世界30年代的咖啡馆，怪不得整体都透着一种古老的典雅气息。
虽然我们几个人都会说英语，但是之前的旅行经历告诉我们，英语其实没有想象中好用，欧洲普通民众的英文水平很一般，所以我们把所有要去的地方都用葡语写好地址，然后在路上小心拦下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人，恭敬请Ta指引一个方向。凭着这招，我们找到了自己的旅店。
旅店是我们在booking上找的几乎最便宜的旅店，20欧一晚上，是家庭旅馆形式的。房间有一张大床和一张单人床，恰好够我们三个人女生。旅店虽然便宜，但是干净清新，是宜家风格的装饰。房间虽然不大，但是有一个很大的客厅，可以供住店的客人看电视聊天消遣。可惜，我们是在圣诞节过去的，波尔图冬天的气温也就摄氏零上10几度，不知道是因为旅店便宜，还是波尔图的冬天就是不提供暖气的（我们没有在房间看见任何暖气装置），洗完澡穿过客厅回到房间，冷得瑟瑟发抖，只能赶紧躲进被窝取暖。旅店的wifi也不是很好，本来想一起看《爸爸去哪儿》的，可是怎么都打不开，所以后面成了三个人的床头聊天。学生时代，心思简单，女生间谈天说的得都是些无关风月的小情爱……
到波尔图的当天晚上下起了雨，到第二天清晨还是淅淅沥沥不止。室外气温不高，又有小雨，纵然不舒服，可是来都来了，总不能窝在旅店里面白白浪费时间吧。于是忍一忍，咬咬牙就撑着伞出门了。在街边的面包店里点了份Brifana（葡萄牙的猪扒包）和一杯热可可当早餐，慢慢吃完后出门一看，雨渐渐停了，居然还出了太阳。
波尔图是个小城，我们也不搭任何交通工具，就闲闲散散地在小城里到处晃。欧洲的古城总让我觉得是石头堆成的城市，广场是石板铺成的，墙是石砖砌起来的，教堂是石头堆起来的……波尔图也是这样，石头铺成的小巷和台阶，因为年代久远，青苔和细草从碎裂的石头缝里钻出来，只有在主干道上才能看到比较现代化的斑马线和水泥马路。
我们第一站是去找波特大教堂。教堂是城市地标，不难找。教堂正在维修，进不去，我们就在外面随便拍了几张照，颇有点到“此一游”的意味，也没觉得有什么遗憾，欧洲到处都是教堂，看多了难免会有些麻木，更何况我们是从圣地亚哥过来的，那里可是有一座被列为世界文化遗产的大教堂，所以一般的教堂和它比起来，很难让我们觉得惊艳。
教堂一座小山丘上，属于城中高地了。雨后新晴，空气中有些冷意，教堂前面广场上的石板有些干了，水坑里浅浅的一汪水，太阳照着，有些湿润。有点风，不大，却让人精神为一振，神清气爽起来。俯瞰山丘下的杜罗河，“上下天光，一碧万顷；岸芷汀兰,郁郁青青”。回过神来，不禁哑然，我居然在亚欧大陆西边的一座陌生城市和千年前初登岳阳楼的范老产生了共鸣。
有人说杜罗河是葡萄牙的母亲河。是不是葡萄牙的母亲河我不知道，但是杜罗河在波尔图绝对具有超然的地位，河与城相互依存。我们从教堂离开后沿着一条不宽的石板路拾级而下，到了一座钢铁桥上, 同行的女生告诉我，这是埃菲尔的学生设计的路易斯一世大桥，为了纪念当时的国王建造的。师徒一脉相承，埃菲尔在巴黎竖起了一座铁塔，他的徒弟在杜罗河上架起一座桥，古老和现代融合，却不违和。桥面上有铁轨，间歇有地铁驶过来，可能考虑到此桥是游人聚集之地吧，列车速度不快，一定会有时间让行人注意到并且避开。太阳升得很高了，照得人暖洋洋的，冬季的冷意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迎面吹着从大西洋顺着河谷而来的季风，俯瞰蓝得妖艳的杜罗河，总觉得很久没有这么惬意了，圣地亚哥一整个冬天阴雨连绵带来的抑郁之气至此一扫而光。
从桥上看杜罗河两岸的房子，总觉得自己在童话里。河两边的房子其实很普通，高不过四五层，橘黄色的屋顶，沿着河岸错落有致得排开，墙面以一栋房子为单位刷上了整幅整幅的米白色，大红色，明黄色，草绿色，天蓝色，枚红色……配着白色的窗框和阳台。一排一排的房屋又以河岸为最低点，向高处缓缓铺上去。这里是波尔图的中心。河岸边上咖啡馆和餐厅林立，波尔图的最重要的葡萄酒庄也基本都坐落在这里。
我并不懂酒。我曾因为好奇在西班牙的超市里买了一瓶白葡萄酒，开封后却只喝了一点点就一直放在房间里，总觉得有点涩。有一次房东来修东西被他看见，他笑了好久，我却一脸无辜始终不懂笑点。但是我来波尔图很大一部分原因却是为葡萄酒来的。先前在里斯本旅行的时候，几个同学在超市买了一瓶葡萄酒，才3欧多一点，入口是甜的，口感特别好，一群人大呼惊奇，连忙搜索才知道这是葡萄牙特有的波尔图酒。从此就记住了这种独特的风味。可是波尔图酒好像离开了葡萄牙就很难买到了，从里斯本回去之后，我们翻遍了西班牙的各大超市都没有看见。所以来波尔图这一趟，一半以上是为了抱几瓶葡萄酒回去。
杜罗河上游两岸是小山丘，山丘上是成片成片的葡萄园。不过我没有看到这一景观，因为参观的费用对学生而言太贵了，而且我们错过了当天的旅行班次，所以只能靠着明信片遥想一下两岸青葱。葡萄在上游采摘处理后封入橡木桶，经由木船顺流而下运到下游的酒庄，然后存入酒窖。波尔图下游有很多酒庄，堪称酒庄一条街。这些酒庄基本都会提供参观和讲解服务，一般有葡萄牙语，英语和西班牙语的选择。讲解员会从波尔图葡萄酒的历史，分类，制作方法，口感和自家酒窖的历史等方面来讲解，游客可以一边听一边跟随讲解员进入酒庄的酒窖参观。酒窖很暗有点逼仄，点着几站昏黄的灯，可供人行走的地方不过两米宽，两边都一层层垒起来的橡木桶，转角的地方有时候会看见一种需要仰望才能看到顶的巨大酒桶，酒桶下方用架子架起来不直接接触地面，酒桶底部还有水龙头一样的装置，拧开，葡萄酒就源源不断流出来了。让人吃惊的地方是当你以为这就是全部的藏酒的时候，跟着讲解员一转弯，又会看到一个更大的房间同样密密地堆着酒桶。
我们在酒窖里面走了很久，久到我们出来后进入光线正常的房间都有些恍惚。参观的最后酒庄会给每个游客提供两杯葡萄酒品尝，一杯白葡萄酒，一杯红葡萄酒。来波尔图就是来买酒的，我们品了酒之后，就直接在酒柜上每人挑了一瓶红葡萄酒带走。当时买的少是因为带着实在不方便，想着到时候要走的时候再买，可惜后来因为种种原因，一直没有机会再买几瓶。这唯一的一瓶酒我放在双肩包里背回了西班牙，却一直舍不得喝，一直到后面要回国的时候都舍不得开封，于是把它放进放衣服的大箱子里，里里外外包了好几层，把它带回了国。这瓶酒先是放在学校的宿舍，毕业后又被我带进自己租的房子。酒放在冰箱里，每次打开冰箱我都要看上一眼，想着什么时候会有机会喝掉它，刚毕业的时候经济状况很不好，又不愿意向家里要太多钱，总想着等我哪一天赚得稍微多点我就打开它来庆祝，最后终究没忍住，趁着又一年圣诞节把它喝掉了，这瓶酒很奇迹地见证了我从学生到进入社会的一段人生。
我一直认为旅行没有什么独特的力量，从来不期望旅行能够让我大彻大悟。旅行前的各种准备攻略总会让我很烦恼，旅行的时候简陋的旅馆，不舒适的天气，找不到目的地到处兜圈子都会让我很生气。旅行于我的意义也许更多在于经历和回忆。因为那些愉快不愉快的经历，所以往昔的日子不再是单调无聊的循环往复，有了一些无论过去多久都值得回想的时刻。波尔图在欧洲那么多闻名遐迩的城市里一点都不起眼，却是时隔多年后我提笔写游记时笔下的第一个城市。我总会记起那天午后，天气和暖，我们从酒窖出来，闲闲地坐在一家露天咖啡馆里，看着河水悠悠拍打着堤岸，河面上零星散着一些载着酒桶的木船，偶尔有游船经过，轰鸣着掀起一道水花……波尔图就是这样一座城市，没有特别惊艳的景点，没有异常深重的历史，只有平平淡淡的人间烟火，岁月静好的样子，却让人沉迷在里面，一顾误终生……
（因事隔多年，自己拍的照片不在手边；文中插图均来自网络，侵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