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7月16日上午10点,上海中考录取分数线陆续出炉。我等在手机前,手微微有些发抖。
虹口区出来了,黄浦区出来了,静安、杨浦、崇明、青浦……16个区有15个区分数线都出来了,唯独剩下浦东新区。
浦东今年有1.7万人参加中考,我的儿子是其中一员。
10:30过后,我的手机微信群里跳出来一个链接:2018年浦东新区平行志愿录取分数线。
终于姗姗来迟。
我几乎没有犹豫,点开了页面,找到了儿子分数对应的录取分数线,房间里开着空调,但我的手心已经出汗了。
建平593.5,进才590.5,儿子的分数591.5,落在进才中学的录取区间里。
有那么一瞬间,我的思绪仿佛凝固了。直到泪水模糊了眼底,接着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此刻,窗外灼热的阳光不再刺眼,相反柔和明媚,就连蝉鸣听上去也不那么聒噪。
2018年的三伏天就这样临近了,昨天恰好是儿子15岁生日。
这时候,我萌生一个念头:把陪儿子备战中考的所有历程,遗憾、失落、焦虑、等待……跌倒了来不及擦干眼泪,爬起来,眼里噙着泪,迎着风,继续往前走,直到今天这一刻,都记录下来。
留待以后,儿子再遇到困难挫折时,拿出来跟他一起分享,相信他会平添更多的勇气;也可以借此机会与那些还在路上的同行者们交流共勉,得到大家的指导和建议,那将是再好不过的事。
2017年暑假,儿子八年级毕业,即将升入九年级。
儿子就读的是上海浦东新区一所中等偏上公办初中,平行班。九年级以前在班上成绩可以排到前五名,年级最好一次排名68名。
全年级300人左右,按照历年中考成绩估算,年级前50名左右才能考取一档市重点,50名到100名可以进入二档市重点和比较好的区重点。
而100名以后几乎都是二三流的区重点和普通高中,以及中职,民办高中等。
当有心的父母早在七、八年级已经开始给孩子课外补习时,我们还停留在快乐教育的梦幻童话中。总觉得孩子开心就好,享受过程,结果如何并不重要。
暑假期间,给他报了个辅导班,没想到这小子上了一半课,怎么都不想去了,说是没效果,还特别累云云,只好放弃。
我私下想着,凭他原来的基础,加上我们家这两大“学霸”,怎么地儿子也能考个市重点吧。
就是带着这样的纯真理想,我们跌跌撞撞地闯进了九年级。
进入九年级,每个月有一次月考。儿子每次考得都很均衡,班级9-11名左右,年级排名最差到了138名,最好不过95名。而且,稍微往上一点,马上就被挤出100名开外。
这个时候,我已经有点暗暗发急了,只是碍于儿子的自尊心,又不好发作。可是眼看着曾经落后于他的小伙伴们个个都开始发力,策马扬鞭,奋进朝前,牢牢占据了班上前几名,有的孩子在年级的名次进入了前50名,有的则接近。总之,比儿子强多了。
我有点使不上劲的痛苦和茫然,但也只能自我安慰:孩子会追求上进的,会醍醐灌顶的,会明白是非的……
可事实上呢?儿子表面很努力,但实际效果很差:常常看见他熬夜到半夜,却没翻几页书;
白天上了一天课,回到家,检查他的笔记,空空如也;
让他每周坚持阅读写作文,到最后都不了了之;
整理理科错题本,开头都不错,字迹工整,解答完全正确,但随着时间推移,就会完全走样。
我已经忍无可忍了,冲他发火,大发脾气,气急了还会动手敲打。
但这一切都收效甚微,反而让孩子感到畏手畏脚,精神压力倍增,每天神情恍惚,效率低下。
反应到课堂上,老师说他精力不集中,回答问题正确率低,各种测验排名中偏下。
然而,这还不是我最绝望的时候。
2018年1月,浦东新区一模来临了。我卯足了劲帮他辅导,现实却给了我们沉重一击。
儿子一模518分,班级11名,年级118名。
接着,就是五花八门数不清的区排名,年级排名,百分比,扑面而来。
我看不太懂,但中心意思明白了,我儿子这个成绩可能连上好一点的区重点都费劲。
连一向对儿子学习采取佛系态度的老公,也开始急了。
我们眼看着孩子的成绩像手中的沙一样,越是抓得紧,越是溜得快。
怎么办?
这时的我,反而冷静下来,自我反省和痛定思痛以后,认真地找孩子聊了一次。
了解他为什么看上去学得很刻苦,实际学习效果并不好;了解他各科优势和弱点在哪里;了解他平时在课堂上的内心真实感受,也了解了他为什么一坐在考场里,就心绪芜杂,集中不了精力等等。
同时,向他传递了两点思想:
第一、中考是你人生中第一次重要的考核,爸爸妈妈会和你一起面对。希望你能放下包袱,轻装上阵。你尽力了,无论结果如何,我们全家一起承担。人生是一条很长很远的大河,中考只是其中泛起的一朵小浪花。
第二、虽然中考的重要性不是惊天骇地,对你的未来也不是一锤定音。但毕竟是你十几岁以来第一次面临全市统考,全区统招。你要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接受一个颠扑不破的人生规律:你付出多少,就会收获多少。你付出得多,自然会收获好结果。(其实,说这话时,我自己心里也没多大底气。)
儿子面色凝重,一言不发。我也明白,少年的心,充满渴望和梦想,但一直没找到正确的方向和脚踏实地的落实。
有了这个谈话背景和儿子的态度,我的心重新落定。
无论结果如何,我们尽力了,就不后悔。
直到现在,我还记得2018年1月底,上海最冷的那段时光。
夜晚,屋外大雪纷飞,四周万籁俱寂,我陪儿子在屋内挑灯苦读。
他按计划补习学科知识,我看书写作。同时,我们俩每天会就各区模拟考试的作文题目,同时写一篇作文,比较分析各自高低;
或者解答他不懂的问题,有时候我也做不出来,就去问学霸爸爸。要是学霸爸爸也做不出来,只好申请外援,直到弄懂为止;
睡觉之前,我会要求他把当天学习的所有内容记在一张白纸上,然后躺在床上像回顾电影一样,在心里默记一遍;
早晨,我会五点起床,做好准备工作,五点半再喊他,六点准时晨读……
经过这次打击,儿子似乎也开窍了,由“要他学”变成了“我要学”。很多次,他看到我不能陪他熬得太晚,就贴心地提醒:“妈妈,你去睡吧,我一个人没问题。”
半夜起来,我和老公经常看到他趴在书桌上睡着了,或者躺在床上和衣而眠,台灯也没关……
每周,我和孩子爸爸会合作对儿子进行模拟考试。由我准备试卷,老公监考;我提供答案,老公批改并讲解;最后,由我带着孩子把试卷中的错误和原因整理出来,装入文件夹。
春节期间回老家过年,孩子也没中断学习。寒冷的冬夜,他会在脚下放一个取暖器,就着一盏台灯,一个人学习。
即使除夕晚上,孩子也没有休息。
就这样,我们迎来了九下。
九下一开学,气氛更加凝重。
三月份月考,儿子进步了一点,挤进了前100,90名左右。
但这并不能解决实际问题。
自招已经陆续开始了,眼看着一模考得好的孩子接到许多学校的考试通知,并开始锁定一些学校的入场券,我们内心的煎熬可想而知。
但作为家长,还不能表现出来,因为一想到只有十几岁的孩子,要在学校独自面对这一切,心理压力就更大了。我们做父母的,必须帮孩子坚定信心,一直朝前走。
四月上旬进行了体育考试,孩子还比较争气,平时坚持游泳打篮球,拿到了30分满分。
虽然只是小小的收获,却给儿子不小的鼓励:他觉得自己还可以,没那么差。
五月初二模考,儿子总分524,又一次在100名左右徘徊。
时间飞快,接下来,就是家长会,填志愿。
儿子梦想华二,建平,进才。但他也知道,这个时候,这个成绩,再谈这三所学校,简直就是奢谈。
连老公也担心我思想负担太重,私下里给我做工作,让我不要太过执着,人各有命,尽力就好。
可我始终坚信,我儿子还有潜力,只是没有发挥出来。受了我的感染,儿子也变得自信起来。(说实话,当时的我也觉得,这可能就是所谓的盲目乐观。)
儿子坚决要把华二填为零志愿,建平进才为第一第二志愿,接下来就是上实,洋泾,川沙,东昌,高桥,三林,新川,陆行……
以儿子一模二模的成绩估算,加上30分体育成绩,满打满算,他也就能上个新川陆行之类的区重点。
而当初许多成绩不如他的小伙伴们经过大半年的努力和拼搏,都已经被洋泾,华一,川沙预录取了,更不提他们班的学霸,分别签了建平和平和。
儿子把志愿交给班主任老师时,心里还忐忑不安。担心老师会指出他不切实际,浪费志愿名额。
好在班主任非常通情达理,不仅没说儿子不切实际,反而鼓励他,说他其实有实力,只是没发挥出来,要放松心态,心无旁骛地复习,争取中考考到东昌以上。
这时候老师的一句鼓励,比家长说的一百句都管用。儿子阴沉的脸,开始有了笑意。
五月底三模考,儿子考到了544分,仍然是年级100名左右。
儿子的情绪又一次跌入谷底。
我告诉他,不要管排名,你的总分一直在稳步提高,比一模时已经提升了20多分。中考还有20多天,你继续坚持努力,别放松,一定还有所提升。只要再提高十分,你的文化课就有550分以上,这样就可以考到洋泾川沙东昌一类的学校。要对自己有信心!
无论如何,不到最后一刻,我们都不会放弃。
就这样,我们一直保持这样的学习态度,直到6月16号的中考。
到了这时候,我反而已经放下了。无论孩子考得如何,这将是他人生历程中一个非常重要的转折点。
八点半,预备铃响起,看着儿子进入考场时,那样修长瘦削充满斗志的背影,我的泪水模糊了双眼……
接着就是漫长的等待,7月6号晚六点成绩出来了,儿子自己查的,说他考了591.5分,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怀疑他是不是看错了。打开电脑前自己看,看到加粗的591.5分,我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一晚,我一夜无眠。
7月13号零志愿分数线出来,华二601。
面对这个分数线,孩子有些焦虑起来,本打算上不了华二,能不能挤进建平进才。但是看到今年高分不少,华二分数线提高了1.5分,有可能建平进才也会同比增加分数线。如果是这样,我们想考进才可能有难度。
因为去年进才录取分数线是590.5,即使提高1分,我们就是踩线。要知道,就算是踩线,也一样有可能落入下一档。
那天晚上,儿子一个人在书房里,没开灯,放声大哭起来。等他哭完,我问他为什么哭,他说后悔自己没有早点努力。
我告诉他:我们早就说过,无论结果如何,我们尽力就不后悔。现在你的分数已经远远超出原先的预期,至于分数线,已经不是我们所能掌控的。
如果万一幸运考上了心仪的学校,我们更要加倍努力,因为这里每个人都是靠实力拼搏上来的;即使考不上建平进才,也说明你的实力就在这里,没有什么好懊悔的。我们唯一要做的,就是再勤奋一点!
7月16号上午,浦东平行志愿分数线出来,儿子幸运地被进才录取。
直到这时,我才意识到,中考这一战,我们终于走到了终点。可下一个征程,又在向我们招手。
回顾大半年的备考,我觉得孩子学习有几点方法可以总结记录下来:
一是有计划,有目标,也要有考核。定好了计划,就要去执行。计划执行得如何,要定期考核。所以每天一小结,每周一考试。考试完了,仅仅知道分数不行,要认真总结,及时补漏;
二是作息有定律:每天六点开始晨读,晚上十一点睡觉。有时候孩子总是想多熬一会,老公都会催着他早点去睡;
三是定期锻炼身体,保证好的体力。基本每周我们都会游泳一次,或者打篮球两小时;
四是根据学科不同,安排不同时间复习。文科利用零碎时间:车上的时间,上洗手间的时间,躺在床上的时间。理科则用整块的时间,集中精力突破专题;
第五,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一点,学习要有的放矢,要有针对性去制定方法。比如,儿子作文不行,我们就要求他平均每周一篇作文,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每天一篇。他写的时候我也写,然后把两篇文章拿来分析比较。谁写得好,好在哪里?如何审题,如何扣题,如何点题?
又比如,他的数学压轴题老是做不全,做不对,其他基础题还可以。老公就把近十年的上海中考24,25压轴题集中起来,一一攻克,考前我们做了三遍。
家长方面,要做的很多,可归结到根本,只有三点:
第一是陪伴。也许我们不用做出物理数学题,不用写出好作文,我们只需与孩子一路同行,了解他们的心理,及时沟通疏导,发现不足马上改正,孩子有进步了,给他最真诚的鼓励和赞扬。
中考难就难在孩子心智不成熟,骤然面临如此大型考核,容易放弃,产生杂念,或者自暴自弃。家长的陪伴,就像定海神针,帮他们这艘船稳稳驶向港口;
第二是心力要足够强大。当排名不好,成绩下降,或者看到别人已经被好的学校录取。面临这种冲击,如果家长自己都暴跳如雷,自乱阵脚,孩子如何能定心学习,有所突破?这就是之前儿子越学越糟的根本原因:心不定,哪有心思学?
所以后来,我干脆告诉儿子甩开包袱,不要去想排名分数,学校排位,就安安静静地按照自己的计划,有条不紊地贯彻;
第三,最简单但也很重要,家长要做好后勤保障。这一点,我做的不够好。儿子是个美食家,我能做的大菜营养品不多,早餐是汤面,小汤包,生煎,晚餐加一个他喜欢的菜,每晚保证夜宵,牛奶,等等,还要变着花样,不能重复。
如今,孩子面临人生更大的挑战。相信他经过这一年,会走得更稳更快。
不知怎的,我倒有点怀念那些曾经伴孩子苦学的日日夜夜,虽然多少次,都祈祷早点结束。但当这一切来临,我又那么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