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
关于我，有件事想让你知道。
我能预知未来。
确切地说，我能看到自己将要经历的未来。
（二）
在我27岁时，我第一次见到锦，我立刻知道她会陪我走完后半生。
我看着她试探性的接近我，和我说话。像是怕自己搞砸什么的样子，我觉得这一切有些好笑。
我不急，因为我知道我们会在一起，直到我生命的尽头。
她总说我言而有信，能给人一种踏实舒服的感觉，让她有安全感。
我每每会微笑。
我的承诺永远不会落空，我做不到的事永远不去承诺。
她一直不知道，我能看见未来。
（三）
关于我，还有一件事要让你知道。
我看的到未来，却没有“回忆”这种东西。每天醒来，我的大脑便一片空白。
每一个我见到的人都是刚刚认识。
“快起床吃早饭啦～”，轻快的声音传过来。
她是我的妻子，我能看到我和她的未来，但我不记得我和她的过去。
（四）
“你昨天说的东西，我在网上帮你买了”。
真糟糕啊...我什么都不记得。
“真是的，你总在这种小事上稀里糊涂的。”她笑着对我说。
“对不起”我小声回答。我知道这三个字在我的未来会无数次提起。
（五）
如你所见，没有记忆的生活非常不方便。
但没关系，我有类似日记的东西来提醒我过去发生的事。
我带上我的眼镜，过去发生的事像电影一样在脑中回放。我却不记得它是什么时候出现在我身边的，在那之前的记忆并没有被保存。
“我想起来了，是新的保温杯吧，旧的那个坏掉了。”
“是啊，你终于睡醒啦，起来吃饭吧！”
（六）
我努力不让自己显示和别人不同，因为不同的人是会被排挤的，我的未来这样告诉我。
到目前为止，我应该做的还不错，连妻子都不知道我的不同。
知道未来，意味着我不会对任何事有惊喜；但知道未来，意味着我对一切都有心里准备。
特别是，对死亡的准备。
（七）
我今年35岁，正躺在病床上，今天是我的死期。
我的身体很痛苦，但心里却很宁静，我早就知道会发生这种事。
“亲爱的，我总有这种感觉，你早就预感到自己...你在入院前就把一切都安排妥当，我真的很感激你为我、为家做的一切，没有你，我该..."。她眼中含着泪水，指尖握得发白，好像在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我看着她，却感受不到她的悲伤。
我知道她是我的妻子，我每天早上都会复习一遍，我和她的过去，但这对我来说就像是别人的故事。
毕竟，我今天早上才认识她，无法对她抱有太深的感情。
没有了我，她会怎么样呢？我不在了，她却要带着我的回忆继续活下去，那会是什么感受？
我可能永远不会知道了。
（八）
她终于忍不住趴在我身上哭起来，隔着被子也能感受到她的悲伤。
“一直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死这件事，我很难想象。那会是什么感受呢？”我突然想到这个问题，是谁问我来着？
我不记得了。
第二章
我叫墨律。从小，我一直都是一个人。我会预知明天的事，却不记得昨天的事——这让我在小朋友间成为了一个异类。“怪物！去死吧！”成为了我从小听过最多的话。逐渐，我习惯了独来独往，也不再对任何人敞开心扉。反正，也没人能理解。
这一切的改变起始于高一入学那天，我遇到了那个人。那一瞬间，我全身像过电一样。无数的信息冲入了我的大脑，在脑子呼啸而过，让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我无法抑制自己的激动之情。虽然他不认识我，但他将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人。也会是我第一个朋友！
我不自觉的拔腿朝他跑去，冲到他身前一把抓起他的手，朝他说道：“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我实在是太感动了！”
（啊～～空气都安静了呢）他呆呆的看着我，好像在回想我们是在哪儿见过。我意识到了什么，放开他的手。“对不起对不起，我太激动了。”我赶忙道歉。他看着我，莫名其妙的走开，我望着他的背影偷笑。没事，我知道很快会再见的。
我说的没错吧。他，我的新同桌。
“你好呀，我叫墨律！”他好像有点被我的热情吓到了，“...你好，我叫林阳。早上你是把我认成别人了吗，咱们好像没见过呢，吓了我一跳呢”。
“我没认错！从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开始，就知道你是我最重要的人了！”他在我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充斥着我的大脑。
林阳扶额：“...这算什么，表白吗？一见钟情？还是被同性...”
在午休的时候，我把关于我的事都告诉了林阳。
他听的很认真，表情十分惊讶，但始终没有打断我的话。我说完后，他沉默了一会儿，好像在思考着什么。半响，他才用谨慎的声调开口说道：“抱歉，我还是想不出，只知道未来缺不记得过去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我很开心，他是第一个能站在我的立场思考问题的人。“你说，我会成为你最重要的朋友，给予你很多帮助吗...？”
“没错！”未来的记忆是这么告诉我的。“我实在太感谢你了。”
他无奈的笑笑，“可别谢我，怎么能因为还没做过的事而接受别人的感谢呢？律，我有个问题想不通，你说，一直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死这件事，我很难想象。那会是什么感受呢？”
“唔...对我来说很平常啊？”，我回答道：“它已经是未来的一部分了。就像地球是圆的、冬去春来一样，无论接受不接受，都会发生的事情。”
林阳的表情有些困惑：“我无法理解。”
“你们不也是一样吗，带着回忆生活，就会一直记得懊悔的事和无法挽回的事，还有死去的人。每天承载着这么重的东西，不也活的好好的吗？”我这么回答他。
听了我的话，他好像也不再纠结这个问题了。“小蓝，能告诉我一件明天会发生的事吗？你对什么事情都不会惊讶...真让人讨厌啊。”
“其实你就想验证一下我是不是在撒谎吧。”
第三章
“同学们，今天老师有事，大家自习。”
“哇，和你说的一样，真的自习了欸。”林阳的表情十分惊讶。
我看着他，不知道怎么突然说这样没头没脑的事。他看着我困惑的眼神，“不会吧，难道你都不记得了吗？”我摇摇头，昨天发生的事对我来说是一片空白。“那...你昨天和我说了那么多话，也全都不记得了？”我知道他在说什么，可我确实想不起来了。
他低头想了想，抬头对我说道：“你有试过写日记吗？把当天发生的事都记录下来。这样，就算你明天忘了一些事，读一读也会知道了。”
这确实是个好建议啊，“嗯嗯，我会一直写下去的！”
因为林阳在那天的建议，我从高一开始写日记了。因为我能记住一天之内发生的事，所以我可以在临睡前把重点整理出来。到了早上，我会稍微早起一些，读一读之前写的内容。每次读从前日记时，都会忍不住感叹：“哇！昨天居然还有这种事啊。”
未来，一点一点的接近了，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向前运行。趴在桌子上，我...什么都改变不了。
有只手在我肩上快速的拍了拍，像是在安慰我。林阳...你不知道将来的事。如果你知道了，现在就不会这么做了吧。
也不对...错的是我。我不应该在看到的结果的情况下还任由自己这样。但我忍不住。反正...我们还有很多时间。我这样安慰自己。
第四章
我们上高二了。林阳偶尔会带一些很厚的书来学校看。
“《脑与神经》？你在看这么难的书啊。”
“嗯，随便翻翻看。”
“对了！”他合上书，在书包里找着什么，我知道他今天会送我一部手机。“这个给你，是个惊喜哟，生日快乐！”
我接过盒子，表现出一副惊讶的神情：“哇，还是最新款的！谢谢你！”
突然，我意思到自己又说错话了。果然，小绿黑着脸看我。“啊啊，那个...收到礼物真是开心啊！是什么呢，打开看看——哇，是最新款的智能手机欸！真没想到呢！啊哈哈。”
林阳托腮，慢慢跟我说道：“免了，反正你也早就知道了吧。”果然，这件事又被我搞砸了，“对不起...”。
“我之所以送你手机，因为里面能装语音备忘录。以后你就可以通过说话来转入日记，还可以转成文字，就不用每天写了...这些你也早就知道了吧。”林阳幽幽的说道。
“林阳，那个。”我拿起他的礼物，“我因为对什么都有思想准备，所以有时候挺失礼的。但是，我先让你知道我是很感谢你的！感谢你为我做过的事，和将来你会为我做的事！”
“嗯，我知道。”他笑了起来，“你见到我的第一天就和我说过。”
“咦，发生过这种事吗？我不记得了。当时也没开始写日记....”
“...你当我没说。”
林阳好像有些不高兴，果然我应该更注意说话的时机吧。在别人没做某件事情的时候，我的道谢会让人不知所措。在别人期待着我的感谢的时候，我却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这也会让人家不愉快。我的世界的齿轮，总是和别人岔开。
“墨律，你不是能预知未来吗？”林阳抬起头，背对着我。“如果你想因为我在未来做的事而对我说什么，你就给我发一封邮件，设定一下我收信的时间。这样我就能在恰当的时间收到你想说的话了。当然，只是个建议。”
听了他的话，我拿起手机给他发了一条消息。
（发件人：墨律
内容：谢谢，我将来会这么做的。）
第五章
不知不觉中，已经高三了。
今天林阳看的书，是关于电脑硬件的。看起来好难...
“对了墨律，我突然很好奇，在你所看到的未来里，我所做的事，你印象最深刻的是什么呢？”他突然问起这个“...不不，别告诉我了，生活还是有点惊喜的好。”
我很庆幸他没有追问。因为他问题的答案，我知道的很清楚。那件事，导致我和他再也不来往了。
“我可以理解为，咱们的大脑像一块硬盘。对你而言，出厂时是写满数据的，但数据读一次就会坏掉。”林阳突然说起这个，是因为再看硬件方面的书吗...“对我们而言，出厂时硬件是空的，但可以在里面写入数据。但写入一次就不能再写了，旧的数据也有损坏的可能。这样一看，真说不好哪种模式更好呢。”
“各位同学！明天记得上交志愿表，写上自己希望报考的学校和专业！”
一旁的林阳在沉思，好像在纠结自己选什么专业好。我很清楚他会上什么专业，这让我又忍不住想感谢他。算了...还是给未来的他发封邮件吧。
林阳唯一一次执意问我未来的事，是高考结束后向我问他的分数是多少。结果，小绿的“估分”一分不差，他考上了国内最好的电脑智能系统的相关专业。
（发信人：墨律
内容：恭喜录取！我早就知道你可以的）
第六章
一年的等待，大一暑假，林阳终于回来了。
“抱歉啊墨律，让你久等了。这座城市变化真大，回来的时候绕了点路。”一年不见，他的样子没有什么改变，但手里的公文包和西服又显得他成熟了许多。“来，送你的，你生日的时候我没在，现在补上。”
嘟嘟～嘟嘟～
“啊，稍等，有邮件。嗯...怎么都是你发的。”林阳看向我。
“应该都是我以前发的吧。虽然不记得了。”
“12封邮件！你为什么寄了这么多！”
“额，可能每次我都不记得之前寄过吧。”
不过他还是认真的看了每一封曾经的我给他寄的邮件。他好像很开心的样子，我也好想知道我给他写过什么啊。
我抱着礼物看着他读。读了好一会儿，终于，他放下手机打开礼物。在我预知的未来中见过无数次的东西，现在终于出现在我的手里。
“虽然你已经知道了，但是我还是说明一下。这是我做的第一版试做品智能眼镜，用市面上的智能眼镜改装的。你可以直接用它录入语音，也能拍照和录像，它会把你输入的信息进行归档，方便查阅。”
第一版眼镜看起来像个VR眼镜，我费劲才它戴上，就好像戴了个奇怪的头盔，路过的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向我。
林阳看起来有些尴尬，“嗯...以后我会想办法再改进它的形状的。你先忍一下这个外形和重量。”
拿到了我预见见过无数次的东西，我非常兴奋。“不要紧！这可真是帮了我大忙！我会一直戴着它的！”
林阳看着我，突然开口说道，“律，明年我打算去读双学位。”
我手里拿着智能眼镜，兴奋的来回摆弄，“我知道啊。”
“果然...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啊。”
对了，我拿起手机。要在林阳获得双学位的时候祝贺他...
他看着我卖力的打字，突然笑了起来，“谢谢你啦。”
第七章
有了林阳送的眼镜，我每天记录和读取信息的效率提高了很多。虽然它让我在大学里获得了一些奇怪的外号，但我并不介意。
林阳的第二学位是大脑相关的专业。具体的我不太懂。但他变得很忙，平时也很少跟我联系了。
在大三那年，他寄给了我第二款眼镜。这次的体积已经小了很多，最重要的是，它能发射某种信号，可以直接刺激大脑。我再也不用花长长的时间回顾我记录下的东西了。现在，信息能直接传输进我的脑内，只需要短短几分钟。我花了整整一天时间把我以前写的日记都扫描到了眼镜里。过去这些年的时光，在我的脑内终于能连起来了。
如果能以很短的时间读取过去的信息，那不就相当于“回忆”吗？从这天起，我能知道一个人的过去，也能知道他的未来，生活对我来说，再也不是一个难题了。
大学毕业的那年夏天，林阳终于拿到双学位，回到家乡度假。
他帮我改进了眼睛的一些功能。我现在几乎像正常人一样，和他一起聊天，一起玩儿了。我知道，我应该表现的更开心一点才对。
但是...不行啊。我和他离别的日子近了...很近了。想到这里，潮水般的难过涌来，我低下头，生怕被他发现我的难过。
林阳发觉了我情绪的失落，问我：“律，你怎么了？生病了吗？”
“...你高中时问过我一个问题。你问我我能预知到的、你留给我印象最深的事。我现在回答你。”我的声音有些嘶哑，但还是用力说了出来。“一个月后，在你假期的最后一天，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我们闹得很不愉快，最后你走了，我们再没有见过面。”
林阳呆呆的看着我，好像在消化这个消息。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开口说道：“是吗...一个月后...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
“我不想说，别问了。”
“......”
“...时间不早了，今天我该回去了。”他合上电脑。“明天我再找你玩儿。谢谢你小蓝。”
“啊？”
“谢谢你告诉我这种事，我也希望有思想准备。人嘛，都会一起走一段路，然后又分开。希望到时候我们的选择是正确的。明天见。”他扭头看向我，微笑着对我说，虽然在那微笑里藏着些许苦涩。
不是的，小绿。会发生的事，你现在根本没猜到。然后，等你意识到会发生什么的时候，一切都太晚了。
第八章
一个月，说过就过了。今天就是林阳休假的最后一天了。我们像过去一样，一起出门逛街聊天，在路上随便走着，聊着不重要的事情。我们都有什么心事，但谁都没有主动提起。
夕阳西下，我们走到曾经常去的公园里，两人并肩坐着，林阳突然变得沉默寡言起来，我也不再说话。
“一会儿，会发生什么呢...真是难以想象啊。”他扭头强笑着对我开玩笑。“...该不会是地球毁灭吧。”
没用的，林阳，再怎么强装笑脸也是没用的。
我闭上眼睛，摘下了他送给我的眼镜。
“眼镜不戴了吗？”
“...因为这件事，我实在是不想记住。”
他还想要说些什么，“到底会发生什么，能不能告诉我？”
没用的，我好像失去了力气。林阳说的每句话我都很熟悉。
“再怎么说，我也没有和你闹掰的理由啊。现在不是还好好的吗？”他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看着我，“我跟你能怎么......”
“......”
林阳的表情变了，他应该已经意识到什么了吧。但是，太晚了。
“...难道说...”
我点点头，等着他接下来会说的话。
他看着我，呆呆的说道：“...这不公平啊，我下了很久的决心，就在刚才还在忐忑。我想趁着今天，在发生什么大事件之前告诉你...”他的声音有些嘶哑，我能理解他的难过，“在你眼中，这些早已经是既定的事实了吗。”
林阳，你到现在才完全理解，我的能力能给我带来什么吗。
“...但我还是要试试。不然，我是不会死心的。”
连这句话，我都预先听过无数次了。
“墨律，我喜欢你。”
他还是说出来了，一切都是这样，不会改变的。
“我知道。”
“我知道你知道。然后呢。”
“......很抱歉。虽然你是个很好的朋友，也帮了我很多，但我没法和你成为那种关系。”
“......”
他默默转过身去，太阳快落山了，公园里一个人都没有，显得有些凄清。“这样啊，以我的作风，我的确不会再和你来往了。原来，是这件事吗。”
我看着他的背影，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凝成一局干巴巴的“对不起。”
“...如果你从刚开始就能看到现在的结果，那你当初为什么要来主动认识我呢？”
是啊，到底为什么呢？当初一定有什么事，有什么心情，让我无法对你视而不见。但是...无论我怎么努力去想...怎么努力回忆...
“我记不得了，对不起。”
“...这不公平啊。不愉快的事，你可以说忘就忘。别人的付出，你都可以不记得。明天你就会连我都想不起来了吧。”他扭头看着我对我吼道。
这么多年，这是林阳第一次朝我发脾气。
“那我们一起度过的这么多年，又算什么呢？我都这么努力了，为什么在你的心中还是什么都留不下呢？”
别说这种话啊。
我不知道去怎样安慰他，虽说心里有无数想说的话，但滑倒嘴边的，只有一句干巴巴的，“对不起。”
良久的沉默，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只有路灯照应着我们的影子，就像两条平行线。
“律，如果我不说，我们本来是不是还能继续做朋友呢？”
“我不知道，我能看见的未来，始终只有这一个。”
“再见了，律。”
他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我知道这是我们的最后一面。我一个人在公园里望着他渐行渐远。林阳...我没法挽留他，只能在心里默默说一句，“再见”。
深夜，我回到家。好难过。
我不想去想，但今天发生的种种，一直浮现在眼前。
想忘记，又无法忘记———拥有回忆的大部分人，一直过着这么痛苦的生活吗。
我冲进卧室，用被子蒙住头。快睡觉吧，到了明天，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对了，趁入睡之前...我拿起手机，给林阳发了一条信息。我知道他会看到的。
第九章
啊，是早上了。
我戴上眼镜，开始读取过去的记忆。
然后，我注意到了一个人。
这个人是谁？为什么我一直跟他在一起，一起过了那么多年。但我却不会跟他在未来有任何交集？
一直到前天，我们都还好好的。眼镜没有昨天的记录，昨天发生了什么？
心里隐隐作痛，这是怎么了...想要记起来，却怎么都没法记起。难道没个人会有这种心情吗？
我请了一天假，一整天都在看我和这个叫林阳的人在过去发生的事。真是愉快的日子啊，经历过这些日子的人，真的是我吗？而且为什么，看到他的时候，心脏像要停止似的呢？
浑浑噩噩的到了晚上，我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删除了眼睛里所有关于林阳的资料。明天，一切就会没事了吧。
在临睡时，我对眼镜的系统设置作了一些修改。我不再让眼镜记录下我的“心情”了。
这样我以后每一天见到每个人，都会像第一天认识他们一样。今后再和任何人分别，我也不会有留恋了。这样很好，这样才适合我。
第十章
几年之后，我又收到了一副眼镜。寄件人没有署名。
它的外表已经与一般眼镜无异了，但功能却相当强大。
它除了能记录我的所见所闻，还能扫描与我谈话的对象，并自动搜索对方在公共网页上留下的信息。这个人去过哪里、拍过什么照片、看过什么书或电影、和谁是朋友......眼睛会搜索和整理这个人的资料，和我自己录入的数据相结合，判断我是否应该知情，然后实时反馈给我的大脑。
为什么会有人送给我这种几乎为我量身定做的东西？他一定很重视我。他是谁？
有些东西好像在意识边缘徘徊，却总也抓不住。
带着这副眼镜，我遇到了我的妻子。
第十一章
今天是我的死期。
我看到锦在哭，但我无法理解她的伤心。她毕竟只是个我认识了一天的人。
躺在病床，这个世界我没有任何留恋的东西。如果明天我能在另一个世界醒来，我会把这边的整个世界都忘掉吧。
病房的电视好像在放什么科技产品的发布会。这家公司听起来好像很厉害，我的眼镜搞不好是他们研制的呢。哈...怎么可能。
我叫林阳，再过五分钟，最新一代的智能眼镜就要发布了。
嘟嘟～～，谁会给我发邮件呢。这是...墨律吗。
（林阳,你好。
今天是 X 年 x 月 x 日。
你刚刚跟我见过最后一次面。
趁我还没忘掉你,我想再次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到了明天,我就不会记得你这个人了。而后天,我会把你的全部记录都删掉。
对不起,我没法给你你想要的东西。你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过去是,将来也是。
你收到这封邮件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了。如果有来世,我希望能做一个和大家一样的人。一个可以和你在一起的人。
虽然我没有这种感受,不过,希望我能一直活在你的回忆里。再见。
墨律。）
“请来后台准备——要上场了。”服务人员打开门叫我。
“下面有请研发部的林阳先生！”台下传来一片掌声。
我清清嗓子，开口说道：“感谢大家能来参加我们的发布会。这款眼镜的特点，刚才各位都已经听到了。作为主要开发者之一，想对大家谈一点自己的感想。
如果神明让我选择，要“预知未来”还是“记住过去？我选择后者。人类因为看不到未来，所以认为未来有无限的可能性。因为能记住过去，所以会以回忆为食粮，让自己不断成长为更好的人。
我想大家都清楚，这世界上是不缺你一个人的。但对你而言，你在这个世界上的见闻，构成了你的全部。因此我希望，这款眼镜能帮助大家更好的“记忆”———哪怕在你忘记的时候，它也能告诉你。你曾经是一个独一无二的人，你曾经有过与众不同的经历。
我们都是会出生，会死亡的凡人。我们用尽全力，也留不下那些注定要消逝的东西。但至少我希望你所珍视过的东西能以它最美好、最光彩夺目的姿态出现在你的记忆里。
最后我要说，是我过去遇到的人们，造就了今天的我。谢谢大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