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 悦来客栈
栾欢月随着店小二上了二楼,走到一客房门口,待小二敲了敲门,便听一阵脚步声,没一会儿,门便开了。开门的,是乔媛,依旧是一袭明红色长裙。
栾欢月见乔媛一副妇人打扮,有些微楞,但乔媛却分外热情道:“姐姐!少兴哥哥见你许久不来,便去品香阁寻你了,没成想他前脚刚走,你后脚便来了!”
栾欢月微笑应和着,随她进了屋,见乔媛热络地招呼着,略有些不自在,开口道:“你倒是还和从前一样活泼。”
“姐姐还是不要笑话我了。从前我不懂事,总是口无遮拦的惹人不喜,也曾冲撞过姐姐,还从未给姐姐赔过不是呢!”乔媛亲切地拉着栾欢月的手,见她有些不自在,也不介意。
“你和颜家少爷,成亲了?”栾欢月抵不过她的热情,便把注意力转移到她身上。
乔媛谈到这个话题,有些害羞的点了点头,脸上却洋溢着幸福而满足的微笑:“上月初十成的亲。少兴哥哥怕我待在宝应太闷,便带我来京城来看姐姐!”
“看我?”栾欢月虽从陈雪那儿知道颜少兴已知道了所有的事,但一时也有些转不过味儿来。
正想着,客房的门便开了。乔媛与栾欢月齐齐望了过去,颜少兴正站在门口,望着栾欢月,眼里的激动藏无可藏。直勾勾地便要往栾欢月那儿走,却不小心绊到了客房门口的门槛。乔媛忙奔了过去,见他无事,才放下心来,回头冲栾欢月说:“姐姐先和少兴哥哥聊着,我去叫小二做几个好菜,晚上一同吃酒!”
“不许喝酒,备些好茶就行!”颜少兴板着脸,见乔媛一脸委屈模样,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
待到乔媛走后,颜少兴带上了门,两人却又陷入了沉默。栾欢月不知该说什么,自找没话:“还记得那时你总不耐烦她缠着,如今这样举案齐眉,倒是叫人羡慕。”
“媛儿是爱闹了些,但是性子不坏,如今已大改了。”颜少兴笑了笑,走到栾欢月身旁,坐下。
“瞧得出,她是真心待你。你莫要辜负她!”栾欢月也点了点头,嘱咐道。
“姐,姐姐……”颜少兴犹豫再三,开口叫道,面上有些微红。
栾欢月自认是个无情、自私的人,她从不主动跟谁亲近,不愿轻易接受别人的欢喜,做任何事都只选最适合自己的,不掺杂情感。除了李灵雨,也没有谁能走进她的心。可这一声姐姐,让她忽然有些心潮澎湃,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暖在她心里蔓延,不自觉的双眼便噙满了泪水。
“姐姐从前在府里,少兴便觉得姐姐与旁人不同,后来知道了真相,才知道姐姐与少兴是至亲。少兴知道母亲做了许多错事,如今她疯了,在尼姑庵静养,也算是她应得的惩罚。”颜少兴见栾欢月低着头,以为她不肯原谅,急急解释道:“少兴知道自己身份低贱,白占了颜家财产,愿让出主事之权,以请姐姐回家!”
回家?!回家这个词,真温暖!栾欢月扭过头看颜少兴,见他目光真挚,欣慰地笑了:“我若想要颜家,便不会离开。少兴,你就是颜家之子,不要再说这样轻贱自己的话!”
“姐姐想必不知罢……我不是……”颜少兴以为栾欢月还不知道,情绪有些低落。
“你是!我说你是,你就是!”栾欢月打断了颜少兴的话,将手附在了他的手上,望着他。
颜少兴这次来,是带着把颜家家业还给栾欢月的决心来的。此时见栾欢月并不肯要,说心里没松了一口气,是假话。此时见栾欢月肯承认自己,也并不想要回家产,他反倒为自己生出的那一丝贪婪而自责。
“长姐如母,请受少兴一拜!”颜少兴如释重负,站起身,跪在了栾欢月面前,磕了一个头。
栾欢月坐的端正,受完颜少兴这一礼,把他扶了起来,笑着说道:“喜宴办的热不热闹?”
“热闹,但是少了姐姐,却是有些遗憾。”提到喜宴,颜少兴面上有些微红,随即问道:“姐姐,过两日我便回宝应了。你不若随我一同回去?我想把姐姐的名字,登在家谱上。”
栾欢月摇了摇头:“颜家是你的。它从来没有属于过我。它没有我的过去,也没有我的现在,更不会有我的将来。”
“可她有嫡夫人的过去!”颜少兴见栾欢月不肯,只得提起了栾母,见她有些动摇了,又说道:“雀院我一直都让人打扫着,只等着姐姐回去。若姐姐不愿住在雀院,去别的院落,也是可以的。”
“你让我想想罢!”栾欢月见颜少兴很执着,不好拂了他的好意,只得把这个话题放下。
“即使姐姐现在不愿回去,颜府也会一直留着姐姐的位置。它永远是你的家!”颜少兴这话说的很真诚,他却是想让她回去,以报她的恩情。
栾欢月望着颜少兴,还带着些少年气的脸庞,心里很暖,但却也有些惆怅。懵懂时的感情总是这样值得珍惜,可若他再历练几年,真正成为了一个商人,还能想起今日的承诺吗?栾欢月知道自己不该怀疑,但还是在心里打了一个问号。
京师 金凤楼
秋菊阁,栾欢月正与许云鹤喝茶,如一在一旁为两人曲儿助兴。许云鹤一副摇头晃脑的样子,看的栾欢月直摇头。
一曲终了,如一看向栾欢月,欲言又止。栾欢月只做未见,反倒问起许云鹤:“颜少兴此次入京,果真没有旁的目的吗?”
“缎裕坊如今名满天下,京师的分店却出了岔子,他自然是来查一查的。”徐云鹤答道,见栾欢月有些失望,又道:“不过并非要亲自前来,依我看,倒像是个借口。”
许云鹤知道栾欢月的身份,又从李灵雨那儿知道栾欢月与颜少兴已碰面,后头的话,不过是安慰罢了。见栾欢月有些怅然,许云鹤挑了挑眉,贱贱地往她那儿凑了凑问道:“颜家家底殷实,你怎的就不动心,甘愿拱手让人呢?”
“我要那么多银子来做什么?招个上门女婿?那倒头来不还是成全了别人?”栾欢月拿起桌上的酥油泡螺,不以为意地答道。
“也是,以你的算计,若想得到颜家,还不是手到擒来之事!”许云鹤想了想,有些败兴,瘫坐在椅子上,掏出扇子纳凉。
“常听许公子赞赏姑娘的手段。如一有一难事,不知姑娘能否替如一出出主意。”如一此时适时地开口问道。
“这倒是奇了,在许公子嘴里,还能说出夸我的话。你说来听听。”栾欢月斜了许云鹤一眼,问道。
“我要如何,才能杀了礼部尚书家的胡公子?”如一望向栾欢月,眼里满是恨意。
“如一姑娘好重的戾气。”栾欢月装作一副吃惊的模样。
“求姑娘指点,若姑娘不肯……如一便把那日之日,公之于众。”如一见栾欢月没有帮忙的意思,一时情急,便要威胁栾欢月。
“我栾欢月,最不怕的就是威胁。你若想说,随你说去!”栾欢月冷笑,白了她一眼。
如一有些傻眼,见栾欢月毫不在意的模样,有些不甘地问道:“姑娘难道不怕郕王知道您曾污蔑郕王妃的清白吗?”
“你只管去说,以郕王的个性,只怕你话音刚落,便已人头落地了。”栾欢月笑吟吟地望着如一,见她一副恨恨地表情,不禁觉得她有些可怜。
“如一,你竟然对你的恩人恩将仇报?”许云鹤不耐烦地扇着扇子,瞥了她一眼,对栾欢月说道:“真是条养不熟的美女蛇!”
如一无力反驳。栾欢月于她有恩,眼看着她便要献技卖身了,若那时姓胡的不来,她岂不是自跳火坑?如今她已没了办法,只得希冀有人能帮帮她。
“即使身处绝境,也不能放弃。好好地活下去,是你报仇的第一步。”栾欢月叹了口气,开口说道:“你既不肯放下尊严委身于人,又有何勇气去杀人呢?”
如一被栾欢月说的脸上一白。栾欢月笑了笑:“你不想留在金凤楼,但是心里又觉得有愧于舞蝶。你什么都想得到,却什么都不愿舍弃,自然也什么都得不到。这世上哪有鱼和熊掌兼得的法子?求己不成便求人,求人不成,便让你有了新的借口,去怨恨这一切吗?”
“我可以帮你!”栾欢月端起茶杯,缓缓说道:“但是,你若什么都舍不得交出来,也不配得到我的帮助!”
“姑娘想要什么?”如一此刻脸色惨白,只觉自己仿似在和魔鬼做交易。
“你不妨想想,你有什么,是能给我的!”栾欢月吹了吹茶上的浮沫,皱着眉对许云鹤说:“金凤楼的茶,太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