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做一下自我介绍吧!」
从小到大,我最怕听到的就是这句话。
「您好,我是某某某,我……」
无数人终其一生,拼了命要在「我是某某某」后面,多加上一些东西。
诸如:
「您好,我是某某某,硕士生,投行工作,年薪百万……」
「您好,我是某某某,拥有两家公司,营收过亿……」
「您好,我是某某某,知名的医生、作家、导演……」
「您好,我是某某某,精通什么、擅长什么、取得过什么认可、去过哪里、见过哪些人云云…」
而无论我说什么,听起来都只像是同一句话:
「您好,我是某某某,一个普通人。」
的确,从小到大,我都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履历。
每次望见别人侃侃而谈他们丰富的成就和经历时,我心底的自卑感都会隐隐作祟。
「他们自信地陈述自己的成就时,真的好有魅力啊。」
所以,每当别人两眼期待,希望从我身上获取一些认识的时候。
我的第一感觉是——害怕。我真的害怕令别人失望。
甚至站在别人的立场上,我会认为听者大概都这样想:
「就这样呀!好像挺平淡的!」
「啊?这人的经历听起来有点无聊耶!」
似乎每在后面多加一个字,都多浪费了别人的时间一般。
当然这与我的成长背景不无关系。
严格来说,我有一个没有丝毫野心培养我成材的母亲。
很多时候,她甚至允许我任性。
不乐意了,我就把吉他一丢。
不开心了,我就把画板一甩。
厌烦了,我报的书法班也不再去。
「妈年轻的时候,吃了好多苦,我只希望你以后轻松一点。」这是她对我说过最多的话。
干嘛我的母亲不对我严格一点呢?导致自己长到那么大了,仿佛都没有什么培养出什么特别的能力。
楼上的小慧妹妹,从小就被妈妈逼着练钢琴,现在已经是钢琴十级,动不动就在各种比赛中获奖。
我最好的朋友的爸爸,逼着她上各种补习班,不负众望,她一路绿灯,考到了名牌大学。
从小被舅妈监督学吉他的表弟,现在已经能接到校外的各种演出邀请了。
……
某某某又如何如何了。仿佛生活周围有数不清楚的例子,可以成为我拿来责备我母亲的佐证。
似乎她就是造就我平庸模样的罪魁祸首!!!
「妈,你干嘛当初不逼我多学点什么啊?!」
「妈,我宁愿你对我严厉一点!!!」
「妈,你好像没有什么远见诶!!!」
诸如此类的抱怨,母亲听了,也只是淡然一笑。
偶尔,她也会着急的替自己辩解道:
「对不起啦,女儿。我真的舍不得你去受那些苦。」
我当然明白母亲说的是什么了。
记得我小学的时候,对芭蕾舞产生了兴趣,闹着要去附近的芭蕾舞学校学习。
可是等我在学校练舞房内看到,一个个与我年龄相仿的女孩,在被指导老师狠心的压腿时——我妈便顿时于心不忍了。
竟也跟着那些疼的流出眼泪的女孩子,一起哭了出来。
「她们真的太可怜了。」
于是乎,她以最快的速度,将我从芭蕾舞学校拉了出来。
「女儿,我真的舍不得你吃这些苦。」
而且她还反复的唠叨:
「你老是羡慕你表弟,可是他练吉他,手指头都磨的起泡喔。」
「还有小慧妹妹啊,你知不知道你惠贞阿姨,怎么么对她的。没有弹好钢琴,小慧都不可以睡觉的。」
「反正妈是不忍心这样对你啦。」
我妈便是一直这样,我永远都被保护过度。
不是没有反抗过。大学的时候,甚至只是想去找个兼职做做,锻炼锻炼自己。
电话那头我妈听到了,反而觉得是她做错了什么一样。
她沉默了好久,才说出了一句:
「女儿,钱不够就跟妈说。」
「妈!不是这个意思!」
可在下个月给我转生活费里,她果真加多了几百块钱。
可能她越是这样,我就越是有种难以逃脱的窒息感。
「你能养你女儿一辈子吗!」
「妈!我今年24岁了!我能保护好自己!」
「为什么你还老是把我当小孩子!」
每每被我质问,我妈却总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说着重复过无数次的话:
「你是我的女儿,就永远是我的孩子。」
每每想再跟她好好理论一下的时候,却又开始心疼她。
妈妈确实也不容易,父亲是个极度荒唐的人。连续好几年,他都不肯回家看我和我妈一眼。
以至于到最后,我妈哭的撕心裂肺的叫他回家的时候,他却冷冷的回应了一个「滚」字。
我恨那个男人。
那几年,母亲老是以泪洗面。
「圆圆,我看错了男人。」
「妈妈对不起你,没有让你感受到爸爸的爱。」
「以后我会加倍补偿你的。」
或许出于这种心理,我妈总觉得亏欠我好多,也决计不愿意让我吃苦了。
最后她愣是一个人,慢慢拾起了工作,将我尽力抚养大。
我生命中缺失的那份父爱,是妈妈弥补的。
我们母女两,一直都是这样互相依偎着,度过了很多艰难的日子。
不过幸好,妈妈工作很努力,我的日子也慢慢好起来了。
说到底,其实我也没有多么怪她。
只是抱怨过她,为什么不能稍微对我狠心一点,更加逼我成材一点?
可是虽然这样想,但也无非是脆弱之时,给自己找的借口罢了。
我印象中最深的画面,是有一次妈妈在坐在沙发上,客厅的灯照在她的头发上。
我像个小孩子一样,走在妈妈身边,将头俏皮的靠她的肩膀上:
「妈,其实你也不要怪女儿啦。女儿只能做一个普通人。」
妈妈宠溺的轻抚我的头,轻轻的微笑道:
「哎呀,其实女儿,我觉得你说的也对,这也都怪我不肯逼你一把。」
「不过,这也挺好的。我的女儿能一直这样健康、快乐,我也就最开心不过了。」
我轻轻的抬起了头,才发觉她的大部分头发竟也开始泛白了。
原来妈妈已经这么老了。
余生,我只希望岁月能温柔一点对她,我的妈妈没有想象的那样坚强。
我会尽力做好我的普通人。像以前一样,我还要陪我妈走好久、好久......
「妈,其实我一直都不怪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