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没想过，自己会爱上了路易斯C.K 这个大腹便便、头发不那么多的中年大叔，也没想到竟然在一个喜剧里得出“生活可能不会变好”的结论。
我是在一个心情不那么美丽的周六下午，一口气看完了十集《百年酒馆》。
单看中文译名很难不让人怀疑是一部八十多集的中国年代戏。在最初看到剧名的瞬间，我以为它讲述的可能是开创于上世纪初期的百年老店，历经沧海桑田，依然在商界屹立不倒的家族故事，像是《大宅门》那样的大正剧。
但它其实是由美国著名喜剧人路易斯C.K自编自导自演，再加上在自己的网站上自发行的情节喜剧（dramedy），英文名《Horace and Pete》，讲的是地处纽约布鲁克林的一家，有着百年历史，只有百威啤酒和威士忌的家族小酒馆的故事。
Hell No
糟糕！
I can't complain about my problems
我无处诉说苦楚
I'm okay the way things are
日子不好也不坏
I pull my stool up to the bar
我搬了一把椅子
At Horace and Pete's
来到这个百年酒馆
Sometimes I wonder
有时我也会疑惑
Why do we tear ourselves to pieces
为何我们要让自己苦不堪言
I just need sometimes to think
我只是需要一些时间去思考
Or maybe I just need a drink
或者我只是需要喝一杯
At Horace and Pete's
在这个百年酒馆
就是这样一部台词精炼（据说几个人辩论时事的部分，都是路易CK的脑洞，其实全片都是他的脑洞吧），让你苦笑，有些沉重的“喜剧”，贡献出了2016年度最顶级的表演片段。片中聚集了除了路易之外的一帮演技大神，如《大西洋帝国》的牙叔Steve Buscemi，《美国恐怖故事》里的兰姨（奥斯卡最佳女主、最佳女配），五次艾美奖得主Alan Alda，以及第三集中，在固定机位下，声情并茂地讲了长达9分多钟出轨心路历程的Laurie Metcalf （就是谢耳朵他妈），她也凭着这段精彩绝伦的独白，入围了2016年艾美奖最佳客串表演（outstanding guest actress in a drama series）。
也正是几个配角令人印象深刻的大师级别表演，一定程度上避免了让这部剧落入俗套，沦为讲述两个白人中年撸瑟，生活失去控制的悲伤又泄气的故事。
主角Horace和Pete是一对一直以为对方是自己亲兄弟的堂兄弟，共同经营着没什么盈余的老酒馆。在这里要先介绍下酒馆的历史，初创者是Horace 和Pete两兄弟，之后代代相传，每一代继承者们也都叫Horace和Pete。
Horace是个离异单身汉，当初出轨自己的小姨子，导致众叛亲离，一双儿女对他恨之入骨，他只有通过Ins才能得知儿子的一点近况，比如他最近加入了曲棍球队，跟着自然历史班去了一趟秘鲁......他努力想要和女儿和解，进入她的生活，不惜为此和女朋友分手，可得到的回应却是，“我一直在努力和你和解，能做到的也只是在和你说话的时候，尽量不恶心。”
Horace48岁，软弱，敏感，讽刺的是，他很重感情。
他的哥哥Pete，一个曾在精神病院里蹉跎了十年的人，通过剧中老Pete满含惋惜的描述，我们得知他原本是一个明星级的学生，高中曲混球队员、全A的成绩、有漂亮的女友，各种光环傍身，却在后来的日子里，变成了行尸走肉，在精神病院里消耗了原本大好的前程，如今在家族酒馆里打杂，靠昂贵药物保持着清醒，却对出院后的每一天都充满热爱。
Pete52岁，善良，聪明，体贴，但精神分裂。
同样是操蛋的人生，《无耻家庭》里的人好像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挥霍，未来还有许多能够否极泰来的可能性，这也是大家会喜欢它的原因之一，看似绝望，其实处处都是希望的小火苗。而《百年酒馆》里的主角，年过半百，重新开始生活的愿望已经没那么迫切，比如路易不想卖掉酒馆，即便能分得300万美金巨款。在他看来，如果二十多岁的时候，得到这么一大笔钱还可以大干一场，开始一个新事业。可到了五十岁，人好像越发念旧起来，只想生活安安稳稳、维持原貌。
到了这个年纪，即便中了彩票大奖，兴奋程度恐怕也不及年轻人的零头吧。
Pete很乐观，渴望过好人生的下半部分，可生活并没打算给他任何翻转的机会，他期待明天却没有明天。而Horace，对未来看似毫无期待，实际上却满心对子女的牵挂。
所以你看，好的喜剧并不会让你喜悦，因为它的内核是悲剧。
在看剧过程中，我的第一次笑和第一次哭都献给了Laurie Metcalf 来客串的第三集。
Horace前妻来酒馆找他，讲自己在第二段婚姻里出轨的细节，好像理解了当年出轨的Horace，也释怀了。
前妻告诉他，他们那个发誓和爸爸老死不相往来、不想让Horace知道自己近况的儿子，现在非常优秀，不怕困难，与人为善，也交了一个很漂亮的女朋友。Horace听着这段话，双眼通红，愧疚又欣慰。
前妻离开酒馆，Horace坐在原位独酌，这时，一直在一旁偷听的毒舌老Pete走过来，说了句，“I can’t believe you’ve married that cunt.”，刚刚营造出的温暖悲伤的氛围被瞬间打破，刹车太快，让人措手不及。
酒吧里的老顾客每天早早就来到酒吧，讨论川普，辩论自由派和保守派的优劣，谈人们对变性人看似接纳，实则歧视的虚伪态度......
也聊了聊如何才能找到真爱......
路易斯CK曾被纽约客杂志评为“喜剧之王”，被Charlie Ross评价为是“最棒的哲学家”，他的作品里，承包笑点的都是生活中随处可见的尴尬，之所以尴尬，是因为那些都是不那么政治正确的，但却是你我心里都认可的，又不希望别人知道你的认可的事情。
比如，在他的另一部自编自导自演的《路易不容易》里，有这么一个桥段。中年离婚的路易好不容易约了个妹子去吃甜甜圈，结果店里来了几个高中生小混混，路易礼貌示意他们能不能安静些，这时其中一个男生走来挑衅路易，说如果路易恳求他不要打自己，那他就会给个面子收手。
想想，约会对象就在身边，这时是不是应该管他三七二十一，为了面子，先打一架再说？而路易的选择很现实，他还是说了服软的话。
事后，约会对象沮丧地说，虽然理智上知道路易是个好男人，但生理上还是觉得他是个撸瑟，知道成年人打架很愚蠢，可路易刚刚的举动还是让她兴趣全无。两人就这样不欢而散。
对于路易来说，他是两个孩子的父亲，有着太多牵挂，而且对方人多势众，接受挑衅，只会吃亏。作为约会对象，我完全理解这个女生的心情，可作为观众，又很赞同路易委曲求全，非常不够爷们儿的做法，那一幕简直尴尬真实地令人难过。
原来我们大家都只是普通人，这个世上和我们处境相似的人多到可以组建一支规模庞大的军队。
后来路易尾随小混混到了家，发现这个男生有个很暴力的爸爸，爸爸从小被爷爷打着长大，学会的教育方式也是暴力。原生家庭的影响是一个人性格中永远抹不掉的印记。这一点上Horace和Pete也不能幸免。老Horace酗酒、家暴，对外讲义气，可一回到家，就成了让家人压抑害怕的存在，而这是那个年代他们这些父辈所理解的家庭与亲情，因为他们也是这样长大的。于是在这种阴影下，Horace怯懦，Pete精神问题严重，也正是这些特质，一定程度上毁了他们的人生，毁了这个百年酒馆。
他最受争议的言论应该是对于娈童癖的观点，他说，人们应该对这样的人再宽容一些，如此一来，如果孩子被绑架或是强奸后，被撕票的可能性就会变小，我们的终极愿望是希望孩子能够平安回家，毕竟生命才是最重要的。这段话的确让人不舒服，可仔细想想又不无道理。
路易斯CK说，《百年酒馆》其实是个悲剧（原话，It’s a tradedy），看完十集后，回想起来，好像每次笑过之后都会跟着叹一口气，特别是在最后一集的最后一幕结束后，不得不按下暂停，缓了缓，才敢去听接下来的由Paul Simon为这部剧量身定做的那首《Horace and Pete》。
《百年酒馆》是在路易自己的网站上悄悄上线，没有任何的媒体宣传，只不过是给每一个订阅者群发了封邮件告知，“我做了一部新剧，感兴趣的话就看看”。每集五美元（第一集五美元，后面每集约三美元），他想看看这部剧在没有外力宣传的情况下，靠着口碑传播能够走多远。
如果你在一个百无聊赖的午后，决定看这部剧了，不妨手边放一杯酒，什么酒都可以，应该会有那么几个瞬间，你想把它一饮而尽。《百年酒馆》也许不会让你得到治愈，他不像《深夜食堂》那样暖心，但说不准，你能够想明白一些事，原谅一些人。
生活可能真的不会变好。
但是你也许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