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三十岁到四十岁,我就这样被时间的大手拉扯着,从“而立”之年步入了孔夫子所说的“不惑”之年。十年的光阴,三千六百多个日日夜夜,有艰难,有忧伤,有挣扎,有开悟,有欢笑。父亲总是跟我说,别回首过往的青春,这十年的时光,才应当是你人生最好的一段时光。真的是如同父亲所说的那样的吗?
四十岁,有多少人能做到不惑呢?在这个物质高度膨胀的社会,四十岁上下的中年人,是真正的顶梁柱。上有老,下有小,工作上不敢有失,压力又非常大,在这样的环境中,怎样才能做到内心不惶惑呢?尽管我也时常去寺庙里参禅、打坐,可似乎并未开悟多少,现实生活的烦恼,犹如一团乱麻,理不出头绪,让我无比懊恼。
中午聚餐的时候,朋友很真诚地说,恭祝张姑娘终于步入中年人的行列。我的眼泪一下就滚落下来。我很惶恐,仿佛就是急急匆匆要出趟远门,而我,什么干粮也不曾储备,也不曾铸一把七宝剑来防身,没有雨伞,没有多余的防寒衣物,就这样被匆匆赶出了门,要求尽快上路,自谋前程。都说时间是位慈祥的老人,那么,最起码请你要告诉我一声啊,哪怕是给个暗示也好。听着:张姑娘,你要出门了,外面世界的凄风苦雨要独自对抗。你要有最好的心态啊,最好的心态,不过就是既有敏感的灵魂,又有粗糙的神经;有滚烫的血液,还有澄净的眼神;有深沉的想法,还有世俗的趣味,有仰望星空的诗意,还有脚踏实地的坚定。你要经历长夜,守到黎明,穿行过黑暗,带着强大的内心上路,脸上有笑容,,一路看山看水,走走停停,不辜负这一趟远行。
我就这样被时光推搡着,趔趄行走在“不惑之年”的人生道路上。从而立到不惑,十年光阴,父亲说这是我人生最好的光阴,他更欣慰于这个阶段的我的成长。三十岁那年,我经历了最煎熬的时光。我由衷感谢我的亲人,我的朋友的关爱和支持,也感谢我那一年的咬牙坚持。此刻,我可以坐在这里安闲地码字,不为炫耀,只是想要分享我的成长。人生最幸福的事,莫过于通过自己的努力,把一切都变成自己想要的样子。唯有当我们变得更好,才会发现周围的一切也在渐渐好起来。
罗曼·罗兰曾说:世界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就是看清生活的本质,却依旧热爱生活。初读时,只觉此言极美,再后来,吮咂了生活的苦涩,才觉得要想践行这句话,需要付出怎样的心力。三十到四十,仿佛只是数字的变化,它却于无形中苍老了我们。十年的光阴,于沧海不能变桑田,于人间却有多少悲欢离合在上演,又落幕。十年,最大的变化就是命运把加诸在我们身上的加法,偷偷换成了减法。二十岁到三十岁的那个阶段,逢周末,节假日,我们到处乱跑,要么参加同学、朋友、同事的婚礼,要么参加同学间各种名义的聚会,再不然就是去喝朋友家小孩的满月酒,人生显得无比的喧闹。我一位朋友大姐,长我十五六岁,我记得她曾期期艾艾地说:我们现在基本上就是参加同学父母的葬礼,再不幸一点,还要参加同龄人的葬礼,那个时候,总有一种“兔死狐悲”的假悲伤。聊那个话题的时候,大姐已过不惑之年,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能抱抱她。时至今日,我才明白,命运一旦开始在我们身上做减法,那种疼真的是别人无法安抚的。
是的,一个人在三十岁以前是用加法生活的,就是不断地从这个世界上收集他所需要的东西,比如知识,经验,财富,情感,名誉,等等。但是,物质的东西越多,人就越容易迷惑。
三十岁以后,首先自己就要开始学着用减法生活了。也就是要学会舍弃那些不是你心灵真正需要的东西。人的内心,就像一栋新房子,刚刚搬进去的时候,我们都想着要把所有的家具和装饰摆在里面,结果到最后发现这个家摆得像杂货铺一样,反而没有地方盛放自己了。这个时候,我们就被这物质的东西给奴役了。
一直觉得三十六岁才是人生真正的分水岭,体能下降,学业上再难精进,工作上战战兢兢,各种小病小痛时常不请自来,各种烦恼频频光顾,让人疲于应付。是的,我们要承认,生活不一定是一直美好的,但是那些挣扎可以让我们变得更坚强,那些改变可以让我们变得更有智慧。这个阶段的人生,提倡做减法。学做减法,就是把那些不想交的朋友舍掉了,不想做的事情拒绝了,对于赚不来的外财不再耿耿于怀了。
当敢于舍弃、知道如何舍弃的时候,知道我们的初衷,我们才真正接近不惑的状态。能够自觉按照中庸的理念去思考、行事。孔夫子云:“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也。不知礼,无以立也。不知言,无以知人也。”
知言,知礼,知命,是不惑之年人生三个境界。知言,我们在与他人交谈和读书中了解这个世界,了解他人;然而仅仅知言是不够的,还不足以在社会上立足。那么,还需要你懂得礼仪,能够充分尊重他人。多一分尊重,多一分理解,就会少一分抱怨。再者,更高的一个层次是知命。等到我们五十岁的时候,知命就达到了孔夫子所说的“君子的境界”,我们已经建立了一个自循环的良性系统,内心自会有一种淡定的力量去对抗外界的纷纷扰扰。
四十岁了,若侥幸,得老天垂怜,让我活到七十岁的话,人生已过了大半。这一刻,我才真正对时间有了发自内心的敬畏感。这漫长而又平凡的一生里,内心充盈的满足感,是幸福的必要条件。尽管一直嘲笑时间是个包治百病的庸医,但年龄却是最不偏颇的分水岭。四十岁了,许多事情,到了这个年龄,自然顿悟,无需提醒,有种茅塞顿开,醍醐灌顶,无师自通之感。每个阶段,对幸福的认可度也有所不同,随着年龄的增长,幸福的标准随之降低。此时的幸福感,贴近了本分,接了地气,回归到最朴素自然的生活状态。我们努力改变自己,去爱、慈悲、智慧。不惑之年的幸福,此刻写起来,才发现是如此琐碎。上有老,下有小,既是负担,又是幸福。有爱人,有朋友,心中有挂念,心情不佳时,有人愿意听我唠叨。晨起,能看到日出;日落,能看到晚霞。动手操劳有三餐,简单可口。出得门去,满眼皆是风景,云淡风轻;闲暇时,守着小窝,可以晒太阳,可以喝茶,可以看书,偶尔,想想过往与将来,不辜负阳光,一点一滴地真实过日子。
不惑之年,时常为自己的无知感到恐慌,尤其是在明知自己很无知,但却静不下心来阅读的时候。时间给予我一晃而过的生命,我害怕我只是徒增了年岁。于是我努力修补生活的破碎,又乐观地预见幸福的完满。我努力历炼,以期强大。这强大,不是外在的坚硬盔甲和假装坚强的面具,而是内心的坚韧和从容。在这个世界上,帮我们抵御岁月苦寒的,除了厚实的衣物,温暖的居所,还有我们心底的爱与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