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侬我侬,忒煞情多 ,情多处,热如火。 把一块泥,捻一个你,塑一个我。 将咱两个,一齐打破,用水调和。 再捻一个你,再塑一个我。 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 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
——元·赵孟頫 《我侬词》
那女人发福得实在厉害。一条俗不可耐的金项链戴在她因双下巴愈显劲短的脖子上,印衬着她黑红的脸,并没有显得好看。暴发户一样粗得过分得金链子让我差点哑然失笑。
这什么品味?待我明白了她是谁后,我知道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她的有意识与无意识都只想告诉认识她的人:她是暴发户,现在还暴发着幸福着呢。
好多年不见了,我还是大跌眼镜她的形貌与与我孩时记忆中的她简直天差地别判若两人。其实她是我们故乡老村的邻居。后来又跟我家扯上了亲戚关系。
孩提时,老家的村人们只留老人妇女孩子守家,青壮年外出打工。一到寒冬腊月,大姑娘小伙子就陆陆续续回家过年,也顺便相亲。
长相清秀白肤皮皙身材高挑苗条的她,其实是隔山村那边的。随一众人来荡我们村委大院逢新年就扎起的大秋千。其实是有人带她来顺便先单方面偷瞧一下相亲对象的。歪打正着,她居然一见钟情主动大方地表示相着相亲对象旁边的穷小伙——相亲对象的表弟了。
意外惊喜正中那家父母的下怀:这么俊俏大方的姑娘主动去做他家媳妇正求之不得呢!那小伙家里比人家本意给她介绍的相亲小伙家里差多了——父多恶名母偏娇气,兄弟又多,一间房子用布帘隔成几段就是分几个小家用,厨房几家人侧着身子进进出出轮流共用。不费吹灰之力娶回了这姑娘。村人都赞不绝口,这姑娘好看泼辣兼勤劳能干还持家有道,不到三四年,就另建了漂亮小走楼搬进去住新房了,日子愈发红红火火起来。
奇了怪了的是,贫穷不堪时妻贤夫爱相敬如冰不曾脸红脖子粗过的两个人居然开始隔三差五争吵打架,发展到后来就是大吵三六九,小吵天天有。语言交锋加拳脚相向,也异于常见的是明明刚刚打得鼻青脸肿不可开交,一见人来又装得若无其事恩爱如初。
很多时侯那男人还是外出打工,听说有时也包工。钱更宽裕了,后来那女人就带着两个孩子奔男人的大城市去了。后来又陆陆续续往老村传闻回来,那男人包工慢慢像馒头一样发起来了,开始财大气粗不得了了。后来就从她家跟我家扯上亲戚关系的人口里断断续听闻:她老公有钱了,身边莺莺燕燕的暧昧就多了。她是眼里揉不进沙子的女子,决不会忍气吞声,一次次跟她老公闹得天翻地覆,像过家家一样不停地分分合合离婚复婚复婚离婚搞得法院的人都烦了。双方在外浮萍一样居无住所飘荡又藕断丝连着却总是回不到从前……
终究男人手里钱败光光,还四处欠着一屁股帐。树一倒猢狲散,莺莺燕燕一古脑全不见了。
又奇了怪了,她居然重新接纳他回归家庭。只是,世界已换了人间!她已半老却不比徐娘风韵犹存,他也大势已去东山再起无疑痴人说梦。
只是,今非昔比的她还不甘心,还要用一条硕大可笑的粗金链竭力营造生活幸福蜜蜜甜的假象。其实她心里比谁都明白:她开在颠沛流离败在太平盛世的爱早已凋零成昨日黄花,一切都回不到从前了。从前美啊从前好!
——那时他一无所有她有深情满怀,那时他风华正茂她也风华绝代!那时花红叶茂,他们彼此情真意切你侬我侬!
唏嘘叹世人,爱在颠沛流离,却败在太平盛世!再唱一曲《我侬词》祭奠那些死在流金岁月的纯爱!——
你侬我侬,忒煞情多 ,情多处,热如火。 把一块泥,捻一个你,塑一个我。 将咱两个,一齐打破,用水调和。 再捻一个你,再塑一个我。 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 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