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急着买砖干什么？！”

春分（文中二姐，大姑姐）说，好象有点意外。

“我觉得不贵。你们也快买吧。这个价格还中。”小满说。

跟着在工地的这一年多，她觉出了建筑业才刚刚开了个头。一些单位住房在悄悄改建，有条件的都在考虑换房。银行对教师和在机关单位上班的已经可以提供部分贷款。种种迹象表明，以后的房子和材料人工只会越来越贵。

春分家自己有拖拉机，可以省点钱，哪会拉也行，包括拉土拉石头，但小满他们不能。她只能象蚂蚁一样，边干边挣，置一点是一点。

雪儿结束了之前的恋爱，和闵涛认识了。对方条件不错，家里就他一个儿子。这搁小满身上，是不敢想的，她太自卑，好象只有对方比自己差点才觉得心安。

她有点佩服小雪。她比她勇敢，她自己从来没有鼓起勇气去开始一段恋爱。

春分买石头没有通知他们。但小满在路上碰到了，回家就商议老公，看看能不能叫姐夫一块拉着，他们付运费。

拉土的时候他们还是不知道。等他们过去看时，姐姐家那块地皮上的土已堆得如小山一般高，足有一米七，连屋前的路都垫了一米多高了。

他们的地方被堵在里边，周围没有路。要填土，必须要跟他们这边填得一般高，而且必须走他们垫高的这段路，爬坡不说路又踩得不实，进车几乎不用想。

这是怎么啦？小满有点不相信这是自己人做的事。至少，可以对我们说声，提醒一下催催我们呀。这可怎么进呢？

可她什么也说不出来。地方还是姐姐帮他们要的，并且还调到了一块，这个情还没打呢！

幸亏，大工地让她开了眼界，她想到了用双桥（卡车）拉，再用铲车挑！

那时，还没人见过谁为盖四间平房去雇大车的。

先得打听买土。清明却迟迟看不上，不是嫌土不好就是嫌贵，简直让小满怀疑他是不是真有心盖房子。

姐姐家已准备打地基了。他们却还没有拉土。小满很着急，她想两家一块进行，找工人也方便，但没土地基也打不成啊。

上下班的路上，遇到有拉土的车她就注意看看。心想，不行就截下问问。好歹也终于叫她等到了。

那天中午刚出厂子大门，她就看到一辆拉着土的车停在路边。厂子门前是一个大湾，有人买下了正在填起来准备盖房子。可能觉得土够用了，刚刚来的这车就不要了。司机正在犯愁呢！

土不好，是南关那一段修路挖起来的，混凝土块和土掺和在一起。她下了下狠心，心想凑合吧！一米七，那么深，为什么非得使好土？上边有点好的就行了!只要垫实落了，混凝土块不更结实？下沉还差，再说可以把院墙部分的地基全用混凝土块摞上来，还省石头。

她一下来了精神。

“师傅，你们这土还拉不拉？”她把车子停下，凑上前问。

“拉……”那人说，已快十二点了，他不知道是愁这车土没处倒还是饿了，有点无精打彩。

“多少钱一车？到曹家洼你们送不送？”她掩饰不住自己的兴奋。

“到那啊……得一百……你要多少？”他顿了顿，眼睛一下亮了。

“得十一二车吧……”她说。她大约估摸了一下方数。

“这车得加二十块钱。”那人说。他有点得寸进尺，不和他计较，加就加吧！小满想，其实后来她才明白不加他也得拉呀，除非他不想挣后边的钱了。

她把车推回厂里，喊老孙头下午给她请请假，就跟着上了车。

走到菜市场的时候，她让司机停下，等她一会，她回家说说。

老公出去还没回来，可能去买吃的了。儿子自己已经和邻居的女孩桐桐从幼儿园回来了，老公的伙计倪也来了。

“明哥刚出去，一会儿就回来了。”他说。

“待会你和他说说，我不顾得伺候你们了，你们自己弄点吃的吧。”

她说。拿了钱跑回车上。

饭后，老公没来，把他的这个伙计支使来了。

那一下午三辆车共拉了十四车。

大车根本不敢进，怕陷进二姐家刚垫的路里。只好全部倒在刚修的路边和沟里，堆了巍峨地一岭。到时再用铲车铲吧。没办法，无非多花点钱。

有几个邻居没见过这阵势，好奇地过来打量。

他们又付钱让二姐帮忙找了拖拉机拉了十几车好土，只是他们垫的路本来高又下过雨，每次车子只能装半下，费了很多劲。

春分赶在上冻前铺好了地基。小满也不再心慌。石头、砖和土都准备好了，其余的等到来年春天下手盖现买就行。

看门的老孙给她联系好了干建筑的中凤。中凤在厂子东墙外住，和厂子一墙之隔，闲来无事时就找老孙来喝酒。老孙当中间人，中凤和小满谈好了价格，五千块钱起屋。他说“你该上班上班，什么也不用你管，到时你只弄个壶来我们燎水就行!”

可是婆婆的到来把她的计划打乱了。

她在老家找了一帮匠人。又领着那个头儿来家里吃了饭，和老公签了一份合同。

她没有发表意见，第一次办这么大的事，她也拿不准谁孬谁好。毕竟是老家的，这么远，人家愿来也行。她这头，大不了让老孙对中凤说声。其实她也含糊家里这些人怎么来？吃饭怎么办？干活怎么样？她都不了解，但想到婆婆这么大年纪了，经历的事比自己见的都多，应该相信她。

她赶紧让老孙去给中风说。不用人家已经不对，再耽误人家接活更不对。

谁知道她这边刚辞掉，婆婆却捎话来说家里这帮人不来了！

她傻眼了。

这下怎么办？另找么？

人可以另找，甚至可以回头和中凤说，可是，有这样办事的吗？!吃了喝了，还自己要求签了合同，这不是耍弄人吗？其实也不怨人家，婆婆在家这么多年，还一直在娘家门上，你摸不着谁孬谁好么？

不过也难怪人家不干，他们一定是怕干了活拿不着钱——婆婆和小叔子在家里借钱是借得出了名的，这个也欠着那个也欠着，谁还敢给干？到时候问谁要钱？

要是人家本来就对婆婆有意见，原本就没诚心来，纯粹就为耍弄你一下，看个热闹，你不也得白吃着吗？

小满有点后悔听婆婆和老公的话了。她后悔自己没主心骨，又怪老公没有脑子，和婆婆是一路人: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不知道别人是什么人，更不知道别人对自己怎么看!还能指望么？!

他们成家这几年没和村里人打过多少交道，但浇地收割化肥从来没欠过别人的。豁上自己不吃不喝，也不能欠人家的，这是小满的原则。

帮不上忙还添了若干堵，这下怎么办？回头问中凤？她脸皮实在太薄，干不了这种出尔反尔的事。那样的话，老孙大爷和中凤会怎么看她!

她没在家和他们叨叨，事已至此，说多了也不管用，弄不好还得余外多生气。这些话是她干活时和老王说的，老张（车间主任，和老王同龄，特别厚道和气的领导）没事也溜达过来听。她越说越难过，忍不住哭了。

老张笑了“哟!丢人!这么大了还哭!”

如果用二姐这边的那帮，小满得等几个月，有些砖在路边碍着事，已花钱倒腾了一回了。开发区检查，路边的土不好看，也出上功夫往沟里翻了一回。要再碍事还得动，费钱又费力，应该越下手快越好。

婆婆带着两岁的小侄女来住。清辉两口子还是没有正当职业，中午和他们在一起吃了饭，出去玩半天，晚上吃饭又回来了。小女儿很任性，吃饭时非要坐儿子的地方，弄得儿子非常不高兴。晚上婆婆又非要留下她，孩子又非要她妈妈也留下来，一时间大人哄小孩闹，家里乱了套。小满吃完饭就赶紧逃，下班往回走也磨磨蹭蹭——她都有点愁回家了。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一个月。这么多人，她无法再精打细算，况且婆婆也能干，不怕麻烦，包了包子包饺子，包了饺子再炒菜。一大罐气也用出来——

婆婆大锅蒸着包子一边还用小锅蒸，说是小锅快弄出来先叫他们吃着。

唉!这罐气平时小满得用两三个月。

但她怕被说小气，只得忍下去。结果这月光只是吃的就花去了800块，一月的工资没了。

然而接下来的事却让她更没想到。

婆婆去大姑姐家呆了不到一天，就气哼哼地回来了。原来是大姑姐嫌她来，家里没人给父亲做饭。两个闺女都这样说她。她一生气，病也犯了。

她有个几十年的老毛病，一生气肚子疼，一年总得治几回，一直没去根。

她生着气回来，小满更不能说什么了。老公扔下手头的活，赶紧带她去医院做检查，钡餐、胃镜、肠镜，一连几天，都找不出病因来。

正是夏天，接连一星期都在阴天下雨。室内油漆过的墙裙泛着水珠，淌在地砖上，汇集在一起又顺着地砖縫流到床下。被子潮湿象要拧出水来，屋内空气闷热浑浊。婆婆就和他们挤在这唯一的一间屋子里，小满睡觉都睡不着了。

婆婆一病，小叔子一家再没见人——他们带着孩子回老家避暑去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