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一大乐事便是呼朋唤友胡吃海喝,而世上一大难事便是吃饱喝足决定谁来结账。若是事先约定有人做东应无异议,怕只怕是临时起意,凑成一桌,如此情况,则吃到最后总有人要设法免除自己买单之虞。
往往酒罢席冷、意兴阑珊之际,正是众人面面相觑、眼神或暗示或游离之时。之前热烈欢畅的交谈也瞬间冷落下来,所有人都不言不语、按兵不动,仿佛武侠剧里对峙的高手,谁先出声、谁先出手便落了下风一般。有人开始假装四处看风景,有人一直埋首盘弄手机,有人伸手拈来一根牙签转脸自顾清洁血盆大口,还有人明明之前已经撑到肚破,偃旗息鼓多时,却忽然举箸伸向残羹冷炙,重新往嘴里不断喂食。
所有不想买单的技巧,要领多半相同,要显示出自己很忙,根本无暇结账。至于是忙于继续吃还是忙于其他事,则无关紧要。我有一小伙伴,生性喜热闹,极爱参与各种聚会和酒席。但每次席终之前,他必要淡定拿出手机,从通讯录中翻出一人,与之进行长谈。长谈的对象从天天相见的同事到多年未见的旧友,无人不可;内容则从国内民生直到海外形势,无事不聊。妙的是,他的通话总能在有人买单后不久戛然而止,收发自如,令人称奇。有一回我故意在他聊得眉飞色舞时喊他:哎!今天你去买个单吧!他连忙摆摆手,指指耳边的手机,嘴却依然不闲,以示有要事在商,仿佛耽误一秒,道琼指数立马要下跌十个percent。旁人皆暗笑不提,他却心里似乎尚不安,提高分贝与对方聊了两句,装作屋内很吵,跑外面聊去了。
可见装忙还不够保险,想办法脱离战场才是上计。民国时章太炎曾与东吴大学的同事黄人一起在茶馆小坐,结账时方才发现都没带钱,遂决定将章留下做人质,黄回家取钱。不料黄人一去不复返。书上说他是正巧收到朋友寄来的书,一看成痴,忘了章太炎。但聪慧如你者,应该能猜到逃单才是更大的可能。
黄人这招毕竟不是长久之计,若次次使用,免不了要伤朋友情分。所以有人发明了从战场釜底抽薪的新方法:尿遁。一到气氛尴尬,马上要揭晓谁人买单时,便有人捧着膀胱,直奔茅房。人有三急,你还不好意思阻拦。
这招的缺点也比较明显。首先,只消泌尿系统正常,都可习练此招。你施施然而起走向厕所,满心以为成功逃得此单,回头一看,却发现满桌人均已东施效颦,捧着小腹像大雁一般在你身后排成个一字。一桌人重又在茅厕相逢,心照不宣陡升尴尬之余,或许还能体会到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感觉。其次,即便是你独自尿遁,但膀胱容量有限,少不了有尿已撒完,回去单却还没买完的风险。尿完一支烟,方能更保险。所以若在饭店厕所见到躲起来抽烟的同志,不要想当然以为是瘾君子,一支烟省一顿饭钱,也有可能是勤俭节约的好男儿。
我在网上还见过一则新闻,说有两个东北汉子,为争着买单争得打了起来。都同室操戈到头破血流了,你说一起去的伙伴还好意思让他们买单吗。与之相比,所有的逃单技巧无疑均是小伎俩。以进为退、协同作战,方是战术里的上策,既不费钱,却又显得豪爽大气,高!实在是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