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事物,有繁华就有落寞,但在落寞的过程中,却总会有一批执着坚守的悲歌英雄,逆势而行,展示人性的操守和光辉。 ____ 题记
白幡,黄土,青碑,焦三爷的坟前,衣钵徒弟天鸣穿着演奏喜事的衣服在为师傅吹奏最后一曲,苍茫的黄土高原,许是只有嘹亮高亢的唢呐才配得上这份千米黄土的厚重。
滚滚的黄河穿行而过,大河的粗犷养育出豪迈的河套汉子,也催生出了与之相匹的唢呐。黄河岸边的唢呐延绵不绝的响了几百年,在这片土地上,唢呐不仅仅只是一种乐器更化为了一种情结,人一生的是非功过 ,兴衰荣辱,皆可由此评说。唯有德高望重的长者,才能够得到去世后被吹《百鸟朝凤》的殊荣。而吹奏《百鸟朝凤》者,更是德艺双馨的匠人,只有一人可承担上代衣钵,在整个镇子里,都是极受尊重的。
焦三爷年轻时,唢呐匠依旧是风风火火的。演出前,主家要派人去背演出器物;到时要行接师礼;演奏时,更是作揖行礼,端茶递水,满脸堆笑;生怕怠慢唢呐匠人。白事时,用焦三爷的话说那是“唢呐一响,孝子贤孙,跪倒一片”。那时的焦三爷年富力强,手下二十来个徒弟,走路身板也挺得板正,无限风光。
待到徒弟可独当一面,他便毫不保留地将所有都托付给了徒弟,不管年轻时多么风光,此时的他却安心于和老伴一起每日弓着腰背在田地里劳作,过起了平凡的庄户日子。一代一代总是要延续下去,他选择了寂寞和不争。
但伴随着焦三爷的落寞,还有整个唢呐行业的落寞。外来事物的不断渗入,传统的唢呐越来越难以吸引年轻的眼睛。从开始主家说“随便吹吹就好”;再到一伙小痞子不愿听到唢呐演奏,与匠人们大打出手;以致最后曾经的焦家班为了生计各奔东西,由盛及衰的苍凉让人无限感慨。
垂垂暮年的焦三爷佝着身子,一家家的去找准备散伙的徒弟,最后一次笼起焦家班,为一位长者吹奏了《百鸟朝凤》。焦三爷身穿白色绣黑边褡裢,系一条黑色腰带,立于中央,伴着十来位徒弟的配合,十指在脉管上上下翻飞,沉浸在乐声中头也不断地轻摇出一道道弧线。唢呐一响,百鸟为王。悲哀婉转又带着唢呐特有浑厚的曲子弥漫在院中,院中黑压压的人群全都沉浸在这股悲音之中。突然焦三爷一阵气喘,喷出一口鲜血,不顾众人的搀扶,“继续,我死不了!”一边将唢呐递给天鸣,一边让人抬来大鼓,抡起架势为徒弟伴奏。真真的是英雄迟暮,却有虎死不倒架的气概。
得知自己得了肺癌之后,他有气无力地睡在病床上,却情绪激动地要求徒弟答应自己,绝不能让黄河岸上的唢呐断了种。他卖了家里的牛,不是为了看病,而是想让徒弟再置办一套新器具。当文化局表示要为镇上的唢呐艺术拍一段非遗保护的片子时,没等说完,在里屋的他就急着喊着让徒弟答应下来。他确确实实将唢呐吹进了骨头缝里,融进了生命里,他自始至终在维护唢呐的体面,维护作为一个唢呐匠人的尊严。
唢呐,不是吹给别人听的,而是吹给自己听的。
后记:这部电影算是吴天明导演的遗作,在他去世两年后上映,不同于如今大多越来越在形式上光鲜亮丽,在实质上却一塌糊涂的中国商业电影,这是一部几乎绝迹的文艺片。虽是在14年拍摄,却拍出了二十年前的感觉,朴素自然,又挟裹着强烈的传统乡土文化,将人物表现地厚重却又并无夸张矫饰。却因为不入现时时代之流,上映并未取得较好成果。不过却完完整整地展示了吴导,他就像焦三爷一样,执拗地展示着自己心中的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