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一侠客，名曰苻歌，武功高强，侠义心肠，可偏偏却是个“人见愁”
鲁家酒庄。
门外擦桌的店小二耳朵尖，听到了马鸣，急急冲门内喊道：“他来了，他来了，快，收摊了收摊了！”
“快......别让那穷鬼缠上！”
出来两个半大孩子，熟稔地扛着比身体还庞大的桌子，掌柜的拉下几扇窗户。很快，门外桌椅收齐，大柴门“吱呀”合上。而马鸣声也近了。
01
“吁......”我猛地提了缰绳，黝黑适时在柴门外停住脚。跑马半日了，黝黑累了，我的嗓子也干渴难耐，来老鲁这儿讨几杯酒吃。
我把黝黑栓在木桩子上，过去拍门：“老鲁，在里边吗？青天白日的怎地关着门儿？”
片刻后，里边仍无回响，柴门有些旧了，拍两下还掉了粉，呛得我嗓子更难受了。
罢了罢了，再寻别处。
我解了马绳，飞身骑上，策马离去。较近的酒庄，得去到三里外的杨家村了。
杨家村是附近最富裕的村子，以做酒闻名。那儿有一户大家，听说家主杨员外从前是个当官儿的，告老还乡时得了朝廷不少赏赐，俩儿子开了好几家酒庄，杨府可谓是富甲一方。
这杨家村是好地方啊！家家酿酒，户户飘着醇厚酒香！打记事起，酒当水饮，我饮的酒算也算不清有多少，可还是馋得心痒痒。
馋是一回事，怂也是一回事。这杨家村，我每次去，都不太敢造次，远远停了马走过去的。
说来话长，长话短说。
少不经事时在杨家村调戏了个小姑娘，挨了顿胖揍，拳拳打脸。后来再到这儿，总生怕有人认出我来，一是不想毁了我黄花大闺男的清誉，二是怕那小姑娘要我负责。
小时候那会儿干的坏事，想起来还挺猥琐的。那顿揍，该！
02
到时天已黑，各家各户掌了灯，夜色让我稍微有了底气，我来来去去逛了几条街，选了一家人少的，在门口的方桌坐下。
“店家，给爷来几壶好酒！”本想扯着嗓子大喊一声，干渴的喉底只发出低沉的声音，小二跑近来，我又同他说了一遍。
几口清酒入喉，总算解了今日疲累，我摸了摸腰间干瘪的钱袋子，茫然地瘫在桌上。
坏了，杨家村不是老鲁家，到这儿喝酒是要给钱的！
我边灌着酒，边想着对策，店小二直勾勾盯着我看了一阵，终于过来问道：“少侠，店里有规矩，您先结了酒钱吧！”
我笑了笑道：“小哥，出门太急，钱忘了带，你先记下，明日我来还上。”
店小二脸一绷：“没钱！没钱喝什么酒，你，去通知大小姐，其他兄弟们，弄他！”这一吆喝，角落里的几个彪形大汉站起身，一个上了阁楼，其他人“啪啪”掰着手指向我围过来。
寡不敌众，何况是我有错在先。我讪讪笑着，往后退了退：“各位大哥，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03
什么狗屁酒家，不一心一意卖酒，还卖饭菜，人做事呐，还是一心一意......
为何一间酒家有这么多盘子要刷！
我，苻歌，苻少侠，杀过多少恶贼，救过多少刀下人，今日，也断不会被这堆积如山的盘子为难了去。
认命地蹲下身开始刷盘子，也不是第一次刷了，只要没人知道是苻歌在这儿刷碗就得了，八尺男儿会连碗都刷不得么？多大点事儿！
正在使劲涮呢，身后传来一个姑娘的声音：“喂，姓苻的！”
“哪幸福了，我这得刷到三更天了。”我头也没回，继续涮着，菜式还挺厚道，蛮有油水。真难涮......
“苻歌，别洗了，本小姐叫你呢！”后背挨了一脚，倒是不疼，只是让我吃了一惊。不会吧，真有人认识！
我回头一看，是一个黄衣裙裳女子，个子不高，清清秀秀，俩杏儿眼审视地看着我，娇娇俏俏站在那里，双手还叉着腰。
当真与那善解人意的村中姑娘不一样，不能惹，不能惹。
“你认错了，我不是。”我转回身，打算继续刷盘子。脑后勺一痛，姑娘竟拽着我的发束，蛮力把我提溜得站起来。
我怕伤发，不敢强行挣开，想抓握住她的手臂，高估了她的个子，一掌抓在她瘦削的肩上，她尖叫着跳开了。
我抬起头，讪笑道：“姑娘，对不住，在下无意冒犯！”
那姑娘怒目圆睁，气呼呼说道：“在那边看到侧脸就知道是你了，我做梦都不会忘记的，你也不照照镜子，你压根和当年轻薄我的时候没多大变化，还骗人，刚刚还碰我，你你你......”姑娘直勾勾盯着我看，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脸越来越红。
冤家路窄，我撩妹之路出师不利，就是因为这位杨姑娘。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后来我遇上年轻姑娘，自觉保持安全距离，做到不闻，不看，不摸......
04
十五岁的我，背着父亲偷偷借来了几本大人看的画册，心虚地想跑远些，一路跑到杨家村的草垛里，窝在那里仔细看着。
当时我还懵懵懂懂，只看到画中的人以各种怪异的姿势交叠，不明就里，却欲罢不能地翻阅着，脸烧得灼热，又有做贼般的刺激。
也着实会挑地方，我躲的正是那户有财有势的大家边上，而这家的大小姐就在这时候和我碰上了。
“你是谁，不会是来偷马的吧！”小姑娘是从墙内翻过来的，大概是偷溜出来，不敢大声叫人，只捡了块石子扔我，但没扔中。
我脑子一抽，伸手把她指着我的手抓住，一使劲儿拽了过来，她摔进草垛里，一下懵了。我按照书里的图像，两手压上她的胸口。
她瞪大了眼睛，用力蹬着腿，却被从小习武的我紧紧压制住了。我的手没有拿开，只是很诧异，书上的女人，表情和她不一样啊。可能是还穿着衣服的关系吧，要不......
没等我仔细想明白，杨家一群五大三粗的家丁出来逮人，见我们二人的模样，当即上前，拽起我一顿拳打脚踢。
我永远忘不了，杨家小姑娘站在一边看我挨打还苦大仇深的模样，她说：“看准点，打他脸，别以为长得帅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我带着一身伤回家，父亲当即要带我去跟对方理论，我磨磨唧唧不敢说缘由，他嫌我不争气，又把我揍了一顿......
杨家很快就查到我的身世，一班人找上门来，父亲好说歹说赔礼道歉了一番，总算是和平解决了。知道真相的父亲又给了我一顿棒子。
那本画册，可是借来的孤本呢，让杨姑娘当场撕得稀巴烂，我没钱赔，给那哥们儿抬了一个月轿子。
遇上杨姑娘，可以说是倒了血霉。挨了三顿胖揍，抬了一个月轿子，最惨的是被学塾里的同窗嘲笑了好长一段时间。太惨了，惨绝人寰啊！
05
我不用洗碗了，杨姑娘说她请客。
“杨姑娘真是人美心善，在下敬佩！”为了感谢她，我请杨姑娘喝她家的酒，让她先记着，日后再把钱付上。“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杨谧觅。”杨谧觅也不客套，自然而然地接过我斟满的酒，一饮而尽。“你怎么还是这样子，吊儿郎当不干正事儿。”
我一听不乐意了：“你去江湖上打听打听我的大名，谁不夸我苻歌风流倜傥，救死扶伤。”
杨谧觅点点头：“确有其事，但也盛传你苻少侠到处喝霸王酒，鲁家酒庄都怕了你。”
我垂头无言，穷是我唯一的缺点了，一个侠客居然混成这般穷困模样，谈起来有失江湖人的脸面。
“苻歌，我赚钱养你吧！”杨谧觅又灌了一口酒，瞪着湿漉漉的眼睛盯着我。
这是什么路子，事出反常必有妖。“不合适吧！”我挪了挪凳子，离她远了一个位置。
果然，我瞥见门后躲了人，店小二探出了个脑袋：“大小姐，未来姑爷肯定不同意的。”
杨谧觅不耐烦地摆摆手道：“那个屠狗的，多血腥，本小姐明天就让老爷把婚事退了。”
我弱弱说道：“我是屠人的，也血腥。”
“我听说了，你屠的是坏人，你的剑下没有冤魂，我支持你。”杨谧觅转过脸，又换上了讨好的笑容，再次说道：“苻歌，我养你啊！”
06
前有古人不为五斗米折腰，我苻少侠怎么会轻易答应当个软饭男。
不过古人还说了：“唯小人与女子为难养也......”
绝了，这姑娘绝了！当真把那屠狗的，狗肉店老板的亲事拒了，又大张旗鼓上我家提亲。
我父亲更绝了！有人看上他儿子，他恨不得把我装麻袋打包好送过去呢，为我说了一大通好话。
有考虑我的感受吗？我放下豪言壮语，当即骑着黝黑绝尘而去。身后父亲慈爱的声音传进耳朵里：“知子莫若父，放心，杨姑娘，我自有办法让他乖乖就范。”
啐，就吹吧！
几日后。
我信了......我一个江湖人哪能跟生意人比心机，他们居然通知了我遍布天南海北的债主们向我追债。若不还债，就要把我欠的债列出来贴到告示上去。
那天逮着个当街抢劫的壮汉，我把他摁在墙上，他突然哭着说：“苻少侠，你是我的偶像，我听说做坏事就能见到你，我是为了见你才做坏事的，江湖上都说苻少侠被恶女逼婚了，你放心，欠下的酒钱，我抢钱帮你还好不好？”
我当即愣住，对着他苦口婆心教育了许久，他认识到抢劫的错误，诚恳地向被他抢劫的胖大哥道了歉。“不用担心我，我娘子会帮我还。”
07
我回家了。
途径鲁家酒庄，我进去喝几杯，有杨谧觅这个未婚妻，老鲁的门不再紧闭，笑眯眯迎了我进去，上了两壶好酒。
杨谧觅这个姑娘，很可爱，也很特别，若不是在和父亲较劲儿，我早就回去了。
我打小就对她动过心思，而她心悦我。深思熟虑之后，我越发认为这酒家姑娘甚是合适，不仅生得好看，家中还有许多酒，她还不嫌我穷愿意养我......
正想着她，她就来了。还是一身黄衣裙裳，她很是喜悦，小步跑进来：“爹真厉害，你果然乖乖回来了。”
我“嗤”地一笑，不悦道：“这就叫上爹了！相公还没叫呢！”
杨谧觅杏眼里亮晶晶的，她已经到了桌边，抓着我的手问：“这么说你同意了？真的愿意吗？”
我反过手扣住她的：“娘子，我现在靠你养了。”
她瞪着眼睛傻愣愣地点头，我看着滑稽，又试探着说道：“老鲁店里的俩小帮工，我想买回去，供他们上学塾。”
“好，买。”
“昨日遇到个大哥，老母亲病了......”
“治，我明天，不，等会儿就请个大夫去看。”
“我......”
“还有什么？”她急切地仰头看着我：“我都答应你好了吧！反正我有钱，说好了养你。”
“还有我，拜托给你了。”我将她揽入怀里。
情字易还，钱字难偿。散财之恩无以回报，唯有以身相许。
完
作者：柒幺柒
首发：公众号【早安碎碎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