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寺 老臣从头劝 应看惯 粉墨花脸 早知是 曲终人散 却仍不舍得虚幻 该笑我多纠缠 爱贪欢
世人皆知是情让人生死难断,可大多过了半百年日子,尽管失望的事宜居多,却还是不舍得这世俗。
一个人孤独等在原地的日子,真的不好受,但仍有人愿意忍痛捱过光阴的胁迫,等到头发花白,等到皱纹横生。
眼前浮现的还是那小仙披着水袖绫罗缎,动作间眉眼低敛,眉黛如小山,明明那是天上娇,不曾误闯入人间。
羡窈不光唱戏唱的好,模样也生得标致,众多官家大老爷喜欢她,总爱去捧她的场,积累些日子下来,不知不觉她已是周围最红的戏子。
不敌官家人权势大,好来钱,那些个老爷们是抱着看个新鲜的态度来听戏的,羡窈不喜他们,一点也不喜。
但后来,她在台上时,不经意瞥了一眼坐席间,有个人注视着她,好生认真地在听,注意到羡窈的目光,他对她笑得温润,嘴角也弯起了弧度。
“这人定是真心想来听戏的罢!”羡窈心想,他目光那么虔诚,像是看着珍物一般,羡窈心跳快了好多,连声音都抖了一下,谢幕时她忍不住又看了那个方向一眼——他在满心欢喜地为她鼓掌。
羡窈觉得自己大祸临头了,卸妆时看着镜子走神,在想那人。脸色渐渐红起来,她伸手摸了摸,吓得又赶紧放下:“也太烫了罢。”
第二天的戏台下,羡窈又看到了他,还是昨天的位置,虽在角落里,但她看清了,那人又是笑着的。
此后的日子羡窈都能见到他,她的戏点是下午,尽管夏天炎热,许多人都不曾来,但他一直都在,她也已经形成了每次登台都笑着向他作揖,谢幕时对他点头的习惯。
除了在戏台间,羡窈没有和那人碰过面,偶有一次在巷间相遇,她心跳如雷,在心底斗争了几番,正欲上前,那人却已经过来,他笑着叫她羡窈小姐,羡窈准备拿着戏台上的揖礼向他问好,他立马伸手扶她:“羡窈小姐快别这样讲礼节,我不先这些的。”
羡窈站直了身体,那人也没有想要把手拿开的意思,她想要提醒,却半天不敢开口,面前的人貌似就想瞧见她这模样,笑得声音都没抑制住,羡窈羞红了脸,气得转身就走。
“羡窈你也太不禁逗了,这便害羞了?”
他明知故问,实在恶劣,羡窈加快了脚步,想离他远远的,但后面的人追了上来,又把她拉住了,刚才还想走的人,立马却不动了,乖乖地由着他拉住,听他说话。
他好生认真细腻,哄她不要生气,男人讲话风趣温柔,三两下就把羡窈哄得笑了,可刚笑出来,又不笑了,脸色还冷漠,她说:“你可哄人真有一套,怕是别的小姐们也是你哄得快乐的罢。”
“我哪里需要你哄,不是才说上话莫?”
“你怎地前些日子不来哄?”
羡窈说话时表情严肃得很,却说些无理取闹的话来,叫人实在不好接,男人都一句话没插上,下一句又来了:“你便是不想理我罢!”
眼瞧着她又想要走,男人连忙解释:“想理你的,天天哄你就好呢,我可是巴不得早些就来,可…”
“什么?”
“我却怕你会待我不真切。”
羡窈眼睛都瞪圆了,这人含沙射影的,她哪里会听不明白,这回说什么,也挣脱了那人的手,踩着高跟鞋走了。
那天虽不愉快,但羡窈的戏,他还是会来,一场也不少,不多久他们便和好了,男人去化妆间找她,去了很多次,他爱从后面抱着她,照着镜子,在她耳边说情话,哄得她整日整日的好心情。
羡窈为他准备了一间听戏的雅间,她愈发红火,戏院给她的面子大,要来一个房间而已,远不成问题,可那人却说,他不愿意接受这个安排,他只想在戏台下,那便可以一直仰望她,羡窈被他感动得一塌糊涂,顾不得脸上的妆还没卸,在他怀里哭成泪人。
他们约定好一起厮守终身了,所有人都知道,当红戏子羡窈,心有所属,且甜蜜腻人,众人只当看佳话,但也少不了眼红的人,想要得到貌美的羡窈,奈何人家在台上当众宣布,她爱他。
可好景却不长,突然一天下午,羡窈登台,习惯性地往那个方向看,却没了那人的身影,“咚”的一声,心跳声几乎震碎了她的耳膜,忍着心慌,羡窈“咿呀”一声开嗓,戏台搭好了,她不得不演下去,可心绪不集中,眼皮一直跳,强烈的不安感涌上心头,终于,手里的樱抄掉在了地上。
台下的人吵成一片,羡窈脑子嗡嗡作响,她什么也不知道了…
后勤的小弟安慰她:“羡窈小姐,您那位肯定是有什么事儿,您等等他罢,会来的。”
“好…那我等等罢。”
羡窈想,他今天没来,肯定确是被事情耽搁住了,明天他会来的,她了解他的,他不会缺席太久,况且,从前他可从未缺过席。
可是,第二天下雨了,暴雨,羡窈露天的戏台子都被撤了,搬到了里面去,天气恶劣,听戏的人却也不少,羡窈四处张望——
没来…
第三天——
没来…
第四天——
没来…
“不会来了罢。”
可他明明说过,要她只为他一个人唱戏莫,她准备好了,他却走了。
羡窈长长叹了口气,眉宇间尽是忧愁,她想去找他,却发现自己连那人的住处都不曾知道。
有人建议她去登报看看,去人事局看看,她急得去警察局报案,可于事无补,一个月过去了,一点音讯也没有。
满大街都是寻人启事,满城的人都知道了当红戏子羡窈在找她的相好,如今每每唱完戏,台下便有人吹着口哨问她:“找着你那相好了没啊?” 那些人大多不着调,一五一十地跟着笑起来。
心里郁结,羡窈的戏,一天不如一天了。
戏院决定让她休息一段时间,羡窈半点退路也不想给自己留,爱人不见了,自己也无心再理这些事,她搬去了莲花寺,从此熄影。
羡窈后来再也没有见过那人,离合难断,不由人算,她便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这日子如何变成这样的。
寺里住持见她整日消沉忧愁,闲空了便来劝说她,羡窈却终日红着眼睛跪在庙堂,慢慢敲着木鱼,住持无奈,只能道:“阿弥陀佛。”
剃了发,出了家,曲终人散,人去台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