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现在我依然不知道,两个人在一起,是先去天堂的人幸福还是留下的人幸福。就像我不知道,爷爷为什么没让奶奶看上最后一眼。
爷爷和奶奶是他们那个年代标准的包办婚姻,结婚之前只见过一面,就这样在一起了。
奶奶是个特别标准的大眼睛,白皮肤的美女,唯一缺点就是嘴丑了点,被我继承了。
爷爷小眼睛,但特别聪明,满腹经纶也不为过,因为爷爷读了近20年的书。
从我记事儿起,奶奶就拄拐杖了,左脚和左手不好用,所以做不了一切重活,包括做饭。爷爷每天做饭,下地干活。所有的事情都是爷爷做。那时候觉得奶奶真有福气。
家里面的财政大权也是奶奶管着,奶奶用布缝制一个钱包,装的鼓鼓的,紧张的放在衣服的最里面。
闲暇的时候,爷爷特别喜欢打麻将,每次输光了,便软磨硬泡,从奶奶那提前领取下个月生活费。奶奶不情愿的给完钱后,都会用命令口吻对爷爷说:“该歇几天了哈,过几天在出去玩”。爷爷还真的在家老实的呆几天,谁叫都不出去。
东北的冬天特别的冷,我们都穿厚厚的棉袄棉裤。由于奶奶只有一只手好用,每次脱穿裤子都要爷爷帮忙。然后顺便给奶奶全身按摩。那时候奶奶像极了慈溪太后。
又过了十几年,奶奶第三次病情严重,当再次从鬼门关拉回来的时候,奶奶彻底瘫痪在床了,爷爷比以前更加疼爱奶奶了。
有一天爷爷兴奋的向我们说:“这次终于喂你奶奶成功了,应该把饭放在舌头上,而不是放在嘴里面。因为放在舌头上可以通过舌头动力咽下去。”爷爷如获至宝,像一个学会问题的孩子一样高兴。
奶奶坐在轮椅上了,钱袋依然放在她身上。爷爷还像以前一样,用多少钱征求奶奶同意,然后从奶奶衣服兜里拿出钱,在原原本本的放回去。这期间奶奶一直盯着钱袋,生怕爷爷多拿一分。
奶奶爱吃冻柿子,爷爷每天早上都把柿子化好,自己亲口挑一个甜的,然后一口一口的喂奶奶。边喂边说,这个甜不?奶奶每次都嫌弃的点点头,爷爷便特别满足的笑了
有一天,爷爷小声告诉我,奶奶便秘,用开赛路不好使,他用手抠的。他反反复复的搓他那双洗了不知几百遍的手,既无奈又高兴。奶奶终于舒服了,爷爷便开心了。
现在还记得奶奶走的那一天,眼神把我们整个屋子的所有人都看了一边,便一直望向门外。他们说,奶奶是在找爷爷。爷爷在另外的卧室,低着头,一直小声说:“我不见,我不见”。
奶奶在我们条件最好的时候走了,家里所有人都说,奶奶没享过福,没福气。但是我依然觉得奶奶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有爷爷对她从一而终,不离不弃。这便是最大的幸福。
然而爷爷说:“这是我欠你奶奶的,一辈子也还不清。”
爷爷年轻时在生产队上班,特别清闲。奶奶在家照顾孩子种地。我们家特别大男子主义,男人在家从来不干活。不夸张的说,每次吃饭爷爷守着饭盆,还要奶奶盛饭。
奶奶在家里照顾四个孩子,还要去生产队干活。奶奶是个特别要强的人,去田地里不比任何一个壮汉干的少。回到家里把院子打扫的没有一个草丝。
奶奶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对钱特别仔细,省吃减用给家里盖房子,给四个孩子娶妻生子。
奶奶一直默默为这个家付出了40年,直到她生病拄了拐杖。
他们就像约好了一样,前四十年奶奶照顾爷爷,后四十年爷爷照顾奶奶不离不弃。都说最长情的爱恋是陪伴,也不过如此吧…
他们就这样一不小心白了头…
直到现在我依然不知道,两个人在一起是先去天堂的人幸福还是留下的人幸福,就像我不知道,爷爷为什么没让奶奶看最后一眼。
不过自从奶奶走了以后,爷爷身体便越来越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