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玲的短篇小说《留情》的开头,那段关于火盆的描写,我以为就是小说关于男女主角婚姻生活的隐喻。
“小小的一个火盆,雪白的灰里窝着红炭。炭起初是树木,后来死了,现在,身子里通过红隐隐的火,又活过来,然而,活着,就快成灰了。它的第一个生命是青绿的,第二个是暗红的。火盆有炭了,丢了一只红枣到里面,红枣燃烧起来,发出腊八粥的甜香。”
男主角米先生,59岁,尚有一大老婆,但年老体衰,现在又患了重病。他们年轻在一起的时候,老婆脾气坏,几乎一直是打打闹闹的,没过过几天安生日子,等年龄大了,孩子们也都急切的逃离了这个家。那时的米先生以为日子就这样的,虽然每天还活着,但心已经死了,正像那个火盆里的炭,起初是有生命的,后来就死了。待到将36岁的郭凤娶进门后,这将死的生命通过“红隐隐的火,又活过来了”。
郭凤是上海数一数二大户人家的女子,16岁出嫁,23岁守寡,到36岁再嫁米先生,她觉得还蛮知足。米先生虽大了她二十几岁,但不论从学识、职业和资产上,性格脾气秉性上升,都是可以依靠的人,所以她现在是快乐的,但这快乐却也内敛,不过分,毕竟自己也是经历过生死的人,也是有一定的阅历的人,而且也不似年轻人那样青涩和不知天高地厚,她所做的一切都很妥帖,这个婚姻同样让郭凤死了的希望也得以复燃,通过“红隐隐的火,又活过来了”。
郭凤是让米先生满意的。这个女人是“温柔、上等的,早两年也是个美人”,米先生的这次二娶,是经过计划的,没有年轻时那种冒失了,他预先是经过打听的,对郭凤有了一定的了解,他希望晚年能享一点清福艳福,也让自己能够在世人面前风光一番。所以处处给郭凤面子,处处看郭凤脸色,待郭凤始终是既尊重又客气。
郭凤和米先生两人去了郭凤的舅母家。这段却是小说中的重点。舅舅家原也是大户人家,这几年也开始败落。郭凤的表嫂杨太太是这个家的主角,虽每天撑着场面,却没有经济大权。因了她张扬、爱出风头、轻佻,还有些洋派的习惯,她的丈夫更多的是嫌恶,便从此经常不回家。她喜好打牌,之前的牌局搭档还都是富户人家的先生太太小姐,现在一应都是可以随时打发的年轻人,家里的钱财也都由舅母这个一家之长掌控着,年轻人便没有一点用钱自由。这些又恰恰是郭凤心中暗喜的地方,相比较自己不仅掌控着新的婚姻中的钱财,也掌控着自己的男人,更突出了她二婚嫁了靠谱的男人,找到了理想的婚姻。
而米先生,看到之前与自己打情骂俏的杨太太现在的样子,依然虚荣、轻浮的状态,一样庆幸自己没有遇到这样的伴侣,之前是看不清这一点,现在有郭凤比着,却越发看明白了,自己二婚的这一步没有走错。遇到了对的人了。
至于爱情,两个人却是没有的。各取所需而已。郭凤要的是踏实的感觉,生活的保障。
米先生要的也是踏实的感觉,但却是那种虚荣心和自尊心满足的踏实。尽管还是比较满意自己的这个婚姻,但总是有怅惘的感觉,也许他并没有意识到,这个婚姻少了那份曾经的同甘共苦的仓惶岁月,少了那份自然而轻松的亲情。
但彼此的出现依然好像火盆中投进一枚大枣,大枣燃烧起来,发出腊八粥的甜香。生活本来就是这样的。
“生在这世上,没有一样感情不是千疮百孔的”,各取所需罢了,
也许这就是婚姻的本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