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十一日夜,不能寐。
我的妻:
杭州城里的冬阴沉寒冷,我几乎不记得太阳晒在身上的感觉。家里的窗户上总是被一层雾气覆盖,使我看不见窗外。阳台上晾晒的衣服即使过去了一周也没有变干。我不得不减少洗衣服的频率,避免没有可以更换的衣服。吃饭,洗衣服,上厕所,睡觉,这便是我在所谓的家里所能做的一切事。掌握了这些,然后周而复始,便是生活了。
你可能想不到,上班的时光更加枯燥。有事做的时候我常常抱怨,认为自己是在做没意义事。从一群混日子的人手里得到任务,然后浑水摸鱼的把任务完成。没事做的时候我就发呆,希望有人给点事情做,哪怕没有意义也可以消磨时间。大部分时间我都在这两种状态间切换,午饭时间我会躺在椅子上,不睡也不醒。每天数着时间到了六点,我会在公司再待一会。同大部分混时间的人一起,卷半个小时再下班。
最近我住的楼下常有三两只夜猫在充电处休息。恶劣的天气迫使他们经常卧在电瓶车的车座上,窝成一团取暖。但是它们常常用沾满泥土的爪子跳上车,伴随着低沉的呼噜声留在车座上一滩泥泞。于是我见一次赶它们一次,可惜不能根除,每天早上它们仍然卧在哪里。
后来我发现它们有的怕人,有的不怕人。不怕人的是一只长相较丑的橘猫,身上是橘色与白色的横纹,脸上看不清楚是什么样子。它常常卧在墙角的一张硬纸片上,你即使走过去它也不会抬头看你一眼。有时候我常想赶走它,但又怕它跳起来发出嘶嘶的声音。
除了这些我便少有其他见闻,我时常想你。
冬月十七日晚,随风潜入夜。这天的风很轻,昨天刚下完了雨,气温已降得很低。傍晚时分我和同事一起出去吃饭。顺着对面楼下的楼道穿过楼栋,从东门出小区右转。走上路边行道树后设的人工跑道。这是一条深蓝色的跑道,两旁种满了不知名的植物。它有细长的杆子,头上顶着一个分成三岔的毛穗,我以为是狗尾巴草变老后的样子,但又不确定是不是。
于是我问到:这是蒲苇?
无人回应给我确定的答案。我想你要是在肯定会知道,毕竟你对植物很在行。
跑道被人建得略为蜿蜒,但不过于曲折。走了有十分钟就到了要去的商场。到了商场后出乎意料的发现并没有很多人。说来也是,疫情没解封前尚且有不少人出来闲逛,疫情解封后大家反而不敢出门了。
能逛的无非是那几个地方,大型生鲜超市和一排排饭馆。我看着琳琅满目的商品,我们已经可以把极北之地的帝王蟹搬到一个南方的超市中还保持着鲜活了,可普通人的生活怎么总觉得不幸福呢?
吃了晚饭,看了电影,我们一路走着回住的地方。风冷嗖嗖的,地面洒水车经过的地方已经结了冰渣。我摸了摸口袋,还剩半瓶没喝完的矿泉水。我装着它,又想扔了它,可有可无的就像我自己在这座城市中一样。我突然意识到自己一个人做什么都不会感觉快乐,顶多是在一段时间忘记了自己落单而已。而我最常做的就是让自己不要闲着,哪怕有一刻钟空出来,落寞就会瞬间将我填满,然后让我在恐惧中久久不能回来。
我有时候想把家安在杭州,可我无法确定你是否能像我一样割舍乡愁。当我想要回到故乡,可我已经知道故乡和我不熟。得知无法从两难中解脱后,我只剩矛盾和困惑。其实我也偶尔看出你对远方的向往,但我难以询问漂泊带给你的是什么。
我想你,但我知道不能让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常想起你。后来我想明白,我在你面对生活抱怨时的忽视,在你表达苦难所给出的冷漠,都是爱而无法呵护的刻意表达,是由愧疚产生的逃避。
看动物世界里说,信天翁在产卵孵化后会每天飞一千多公里捕食然后再飞回来哺育幼鸟。如果可以,下辈子我想做一只信天翁,千里江南朝发夕至,虽有风雨得信乃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