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有鬼怪，莫不是张牙舞爪、吃人饮血的，有一类不同，书生所遇之鬼。

书生分两种，得意的、落魄的。得意的骑白马游京城登高，交的是高官显贵，娶的是皇亲国戚；落魄的只得想想，这一想美女自然就有了。

鬼怪传奇里，落魄的书生家中徒坐，美女子不请自来。这类女子莫非鬼怪，又心地善良、贤惠淑德，又痴心主动、不求富贵，铁了心要跟书生三生三世，由此一段佳话。

我小时候，大人们谈论鬼怪，起初不避讳我，只是说得高潮，难免有几分桃色，也就慢慢不谈这些香艳鬼事。虽不得听鬼事，人事听了不少。

我们这十里八乡，疯子傻子多了去了，叫得上名字的只有那么几个，听大人们说，他们之前都是了不得的人物。刘文材，就是这几个拥有姓名的疯子傻子中的一个。

刘文材黑黢黢的，胡子也是黑黢黢的一丛，把嘴巴包围着，看不清脸，头发杂草一样挂在头上，瘦的像柴火，勾着腰挨家挨户的串门，嘴巴里始终念叨着“翠玉，翠玉”，像个前清的秀才。

听大人们说，之前的刘文材相貌堂堂，又聪明、又孝顺，眼睛都是放着光的，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儿子，是我们县的高考状元。变成现在这样，谁也不清楚具体原因，大概流传了这几个版本的说法。

（一）

八十年代中期。十八岁的刘文材情窦初开，偶然间的一次聚会，他认识了低一年级的学妹，王翠玉。一个是十里八乡有名的俊后生、尖子生，一个是端庄大方、玲珑可爱的少女，两个人心生爱慕，瞧上了眼。

“同学你好。”王翠玉大方的伸出右手。刘文材有些犹豫的时候，王翠玉就自己握住了他的右手。

滑滑的、软软的，刘文材感觉到了，有青草的味道和温暖。

“我叫王翠玉，同学平时都叫我翠玉。”

黄鹂鸟的声音，一把就把刘文材从繁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念念不舍的放开了手。

“刘文材，我同学也这么叫我。”刘文材满肚子的话，只挤出了这么几个字，懊恼不已。

“我...”

“你怎么了？”

“哦.哦.没什么.没什么。”

这句话一出口，刘文材宛如泄了气的皮球，心里长唉一声。

“这里有些闷人。”王翠玉看着这个呆子，笑了一声。

刘文材双颊通红，来了勇气，拉过王翠玉的手，“我们出去坐会。”

夜很静，除了恼人的蝉鸣与蛙声。刘文材翻着身子睡不着，他还在想着那双温暖的手，想着手的主人，想着他们恋爱了，想着生几个孩子...思来想去中，他在梦中微笑。

刘文材与王翠玉恋爱了，其中的细节不多赘述。这个故事的结局；刘文材考上了状元之后，女方家里知道他们恋爱，嫌刘家太穷，便随便寻了个亲事，把女儿嫁人。刘文材相思成疾，便疯掉了。

（二）

刘文材考上了状元，成了十里八乡父母教育子女的榜样。刘母亲当时就奔了祖坟，谢谢列祖列宗。

“毛毛啊，你给我们家争了气，这都是你爸在天上帮你。”刘母一把鼻涕一把泪，诉说着自己这么多年来的不易，独身抚养刘文材的难。

“你一定要有出息，这样妈妈的辛苦才值当。”

母子两正谈着心呢，门外传来一声咳嗽，刘家母子对视一眼，刘文材知道，自己该出去了。

“叔。”刘文材开门，对来人喊了一声。

来人应了一声，进屋锁上了门。

寡妇门前是非多。刘父走了以后，刘母正是虎豹之年，独自带着刘文材也想找个靠山，生得水灵又有此想法，很快刘母便寻到了一个中意的姘头。

这姘头叫王金华，是村子里的富户，家里有钱不愁吃穿，膝下一儿一女，也算得家庭圆满。美中不足的是，王金华的老婆是个母老虎，村子里的人当面不说，背地里早就对王金华说三道四。王金华心中有气，见刘母有意，又长的标志，两人就这么好上了。刘母和王金华的事，村子里的人心知肚明，刘文材也知道。只有王家的母老虎和一双儿女还瞒在鼓里。

刘文材从家中出来，迎面撞上了一个人。是他的同学王超，王金华的儿子。

“刘文材，我爸是不是在你家。”王超的语气刚硬，刘文材知道大事不好，不敢搭话。

“好啊，我把你当兄弟，你就真的要做我兄弟。你妈和你都是一样，你妈偷人，你偷了我的成绩。真是一家人。”

王超说着，心中越想越气，他一向妒忌刘文材。成绩好，同学、老师包括村里人都喜欢，还交了一个漂亮的学妹女朋友，虽然他也不差，刘文材却完全遮住了他。现在不光刘文材胜过了他，连刘母都早已经和父亲通奸，怒不可遏。

这件事发生后不久，王超请刘文材吃饭，吃完饭回家便高烧不退，等病好了，成了如今的疯傻模样。

（三）

今天是刘文材出发去北京的日子，村里人早早的都来到村口送行。

“谢谢各位叔叔婶婶、伯伯大妈。”刘文材一鞠躬，提着两个布袋，做最后的道别。

“妈，我去北京读书了，您在家保重身体，我到了就会报平安的。”刘文材跪下给刘母磕头。

“我走了还请各位叔叔婶婶、伯伯大妈多帮衬着我妈，刘文材会记着你们的恩情的。”说完这句话刘文材看向别处，那里站着两个人，一个是他的恋人王翠玉，一个是他最好的朋友王超。

“我走了，帮我照顾好翠玉。”刘文材嘱咐王超，又转身和王翠玉窃窃私语。

“等我回来，我给你买好吃的好看的好玩的，然后我们去城里住，结婚...”

就这样，刘文材出发了。

县里的县委书记孙正民，是个大胖子，走起路来像一个皮球，县里的人给他取了个外号，猪球。

猪球有一个好朋友，是隔壁县的商人财主，叫沈同林。沈同林高考前十天找到猪球，带来了一箱礼物、一个请求。

“正民兄，近来可好。”

“好啊。同林兄来看我，怎么不好。”猪球塞满了整张椅子，眯着眼盯沈同林。

沈同林一笑，开门见山。

“我这次来不光是问候正民兄，还给正民兄带来了礼物。”

沈同林打开箱子，满箱的金银债券。猪球不为所动，等待下文。

“正民兄知道，我儿子不成器，我不想让他和我一样，是个只会挣钱的商人。”猪球明白了，原来是为他儿子谋事来了。

“这次高考，你那侄子恐怕难了啊。”

猪球心领神会，站起身来关上箱子，就推门出去了。

“放心吧，我侄子会上最好的大学。”

刘文材是个疯子，是个邋里邋遢的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