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
四月天已经有些温热，劳动节小长假第二天，大世界悠悠闲闲，只有我们是还在忙碌的人儿，还在劳动的人儿。
订饭几个同志在走廊上集合——我睡了一上午，神清气爽，于和宫写一上午数学，愁眉苦脸，张很快就抄完了林秋的成品，轻松愉快，王盯着手机和李静贤告别，活蹦乱跳。
总算明天休一天、今傍晚就能出笼，心情就还不太沉重，看见笼外的车流和行人没那么艳羡。王抓着手机冲上楼梯，定格了一个我们几个闲侃着走近食堂的瞬间。我们订的饭渐渐变得比以前丰盛，菜大约从一勺添成了一勺半，水果也加了一个，负责订饭的阿姨说是为我们准备高考加点营养。
我把有一格糖醋里脊的盘子推给张，我实在受不了食堂的糖醋里脊，吃完就发烧，一个月竟然烧了两回，去检查说是胆囊炎，少吃油腻。
我盯着张揭开盘子上保鲜膜，喝一口苞米糊糊，停了停，眉间浮现出一抹感伤，我预感他要张嘴儿女情长。
“哎，柳桃今天…”
“别他妈说柳桃了，赶紧聊点别的。”我摆摆手。
“哎你个比亚的肖越。”张拍我。
“最近有个电视剧挺火的，《人民的名义》，你们看了没，反腐的，尺度贼大，最高检合拍的。”宫看看他对面几个。
“感觉大家都他妈在说《人民的名义》，魏苓也说，尚玉英上课还讲了。”
“对对对，我每天晚上回家都看。”
“你他妈还有时间看电视啊山河，你不每天晚上还要上晚五吗！”
我一下笑出声，“他妈的山河上那个晚五，去城市书房吃肯打鸡。”
大家都笑。
张又拍我，“我他妈那是饿的不行了，吃点儿才有精神学。”
“哎，原来山河是去城市书房加餐了，那里面没人管么？”
“没有啊，还有人在里面整宿睡觉呢，只要你不乱喊乱叫就行。”
“我每天晚上等我家关了灯，躲在被窝里开始看，还得防着我妈查房，心惊胆战，每次都看到快两点。”张一口干掉苞米糊，抓起苹果擦了擦。
“那你他妈的白天不困啊？我今天上午困得不行，卷子一笔没动。”我把苹果放到张盘里，“你吃了吧，我吃不了。”
“不困啊，我上课从来不睡觉，就靠中午睡一会儿。”
“妈的，数学那份题难到爆炸，我空了老么多。”于扯起盘子一角，菜汤流进米饭格里，“数学你都会吗宫野。”
“我觉得还行啊。”宫野微微笑。
“行了，下午借我抄。”
躺在白蓝格床单上，我后背极不情愿贴着褥子，渐渐热起来，眼看微微冒汗，我立刻察觉，就要翻身，一片软刺霎时冒出来，又痒又刺，睡意一个激灵，我猛坐起，吕正用一个老人机跟他老相好短信甜甜，见我起来吓了一跳，“怎么突然起来了，肖。”
“难受，我得抹点马油。”我拿起枕边的大圆盒打开，一股异香，窗台上还放着两个同样的空盒。
两根手指在盒里过一遭，手指像小木棒，蘸上油，像蜂蜜，却不能伸嘴里咂一砸，只能用力探到最深的后背，按下轻轻涂开，一点点一次次把表面都覆盖。
抹完后背留着点湿气儿，双手油腻腻，我深呼吸几下，稳定心神，缓缓躺下，静静感受后背水分蒸干，想赶变干之前入眠。
湿气儿飞快溜了，后背一片旱地，我使劲侧着身，只有肩背之间一小片地贴着床铺，暖阳透过窗户印上窗帘，又穿过布条热量抛进屋里，余温掉在床铺上，又软又暖，像长着鬼脸的无数火团，坠穿几层衣服的云，烤着我后背干旱的地，火团下土地皱着眉，最后干裂开，裂作一块块硬板，粗枝般裂痕里如愿窜出小片茁壮软刺。
我一咬牙，猛又坐起，吕又一惊，“咋了，肖，怎么又起来了。”
“难受，草，不睡了。”
我盘腿坐，垂头闭目，抗争烦躁。脑袋里一团恼一团静打架，打到最后变成一团困倦，坐着实在睡不着，困倦就全身游荡，把一处处活力和能量全都收割了去，愈发壮大，最后蔓延全身。
起床铃打响，我昏昏沉沉爬下床，仍闭着眼，噘着嘴。
“哈哈哈，肖，你他妈咋一脸死样儿。”
我眯眯眼，崔咧着嘴穿上鞋看我，我捶他一拳，“妈的，老子没睡着，赶紧走，回去睡觉。”
“北林，我太困了，不想睁眼，你当车头拉我回去。”
吕嘴角一扬，转身背对我，“走着，肖。”
我两手搭吕肩上，车头晃晃悠悠开起来。视野一会儿亮起一会儿又暗下去，车头引着我一会儿下楼一会儿转弯，我一直噘着嘴，崔和张笑个不停。
“到了，肖。”
我睁开眼，拍拍吕屁股，径直走回位子，王娴抬头，“你来啦同桌。”，我打个特大瞌睡，一边点两下头，整个人一股脑堆上桌面。
“你咋了同桌，中午没睡呀？”
我头在臂弯里蹭了蹭，“老师来了也别叫我。”
五十二、
门卫室围个水泄不通，家长学生人头攒动，兴奋异常。
“那他妈是啥东西，门卫室里来了啥人么。”
于脖子长长探出栏杆，“看不清呀妈的，看猴也没这么热闹估计。”
“走走，咋俩也去瞅瞅。”我拉着于迈开步子。
“看个毛，这么多人，挤成饼了估计，赶紧回家，我妈做了好饭，俺得家去吃大餐。”
“卧槽，那群人看什么呢！”王窜到栏杆跟前，“他们在看啥呢肖，啊呢建川。”
“我他妈咋知道，赶紧家去。”
“走走，振扬，咱俩拉着建川一得儿去看。”
“别着急，我去拿个望远镜先看看是啥。”
“望远镜？！你他妈上学还带着望远镜？”
“我没有，我带那玩意儿干啥，我们班大仙带了啊，不光有望远镜，他还有放大镜，还他妈有一个贼小的显微镜。”王飞跑进班翻几下后排靠窗桌洞，抓了个小筒兴冲冲冲出来。
于一咧嘴，眼角弯弯，“哎，大仙还是牛逼，行吧，既然有望远镜那就在这儿瞅瞅”
王变成水手，窜上桅杆，紧握望远镜扭来扭去，“卧槽！”
我和于一惊，仰头看王，“是啥！”
“卧槽！”
“是啥到底！”
水手跳下来，变成两只眼，“有人拿刀对着王国涛！”
“真的假的我日！”
“听振扬放屁呢，底下那群人一个笑的比一个欢，废什么话，赶紧给老子看看。”于一把抢过圆筒，王嘻嘻笑起来。
“卧槽竟然在理发，门卫室进化成理发店了！”
我揪下于，透过圆筒，王国涛的脑袋顿时出现，一脸笑，一把剪刀，一只手，一条胳膊，连着是那个人还不错的瘦门卫大叔，我也咧嘴傻笑，津津有味看个没完。
“别他妈看了，回去看说圈，肯定全是照片和小视频。”
于揪下我，我还筒子给王，“走走回家，我俩走啦振扬。”
“你咋还不走振扬。”
“我要送李静贤呢，你俩滚吧，拜拜拜拜。”王嘿嘿笑一边挥手。
我和于远远绕过一群狂热围观爱好者，溜达上海滨北路。
“你妈都做了啥好吃的。”
“排骨，大虾，皮蛋，我舅一家三口每周天都来我家，每次我妈都做一桌菜，贼丰盛，基本每次都剩不少。”
“这么爽！”
“我这两天真难受的，感觉又要请假了。”
“什么！你个狗东西又偷懒。”
“明天好像是咱们最后一天假啊。”我摸着下巴。
于一惊，大为惶恐，“最后一天，妈的，这么恐怖的吗！”
“魏苓说最后一天长假，回家往死里学，回来就好二模了。”
“那老子回家不能写作业了，得赶紧好好耍耍。”
“我准备放大假，休他个十天！”
“真的假的卧槽，魏苓能让你请吗！”
我摆摆手，“真请十天的话魏苓非弄死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