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只大我一岁,可自打她知道自己是被一个比她更小的我叫做姐姐的那刻起,在她小小的心里似乎就已烙下了一条不成文的规定。这一生,她都要尽其所能护我周全。事实证明,在后来的很多年她也是这么做的。
儿时的印象里,那会的马场可不像如今这样。一个连队从职工到家属,再加上孩子,少说也有一两百人。这还不算周遭那些驻地的部队单位。于是,即便是白天大人们都去上班了,孩子们在院里玩耍的嬉闹声也不会让连队显出一点冷清。
就在这样一个夏日的午后,连队来了卖杏的小贩。随着小贩一声声的吆喝,孩子们纷纷从各家屋里出来,争相朝那声音的方向飞奔而去。我和姐姐也不例外,很快便和一堆孩子挤在了小贩的周围。小贩已然是个年近花甲的老头,在他面前的驴车上正放着两筐黄灿灿的杏。
只一眼,我的口水就溢满了嘴巴,我偷偷咽下去后,看向了姐姐。父母不在家,姐姐无疑成了最高权威。大我一岁的姐姐却并不看我,我当然知道她是故意的。每次在她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就会摆出这样一副深不可测的架势来,让我猜不透她的心思。我顶烦她这样,可又不得不每次都无可奈何等着她做决断。
“去,把你们的大人叫来买,我这杏可甜着呢。”老爷爷笑眯眯地鼓动着我们。
身边簇拥着的小伙伴们跟我一样,看看杏,又看看老爷爷,谁都清楚没钱只好饱饱眼福了。
“拿白面和大米也能换。”大概是看出了我们这帮小家伙压根就不会有人能拿出钱来,老爷爷给出了另外一个显然更有可能达成的交易方式。
我心里一动,要说拿钱买,我清楚家里也只有抽屉的最下面,可能会找到一两个钢镚,但够不够买杏,我心里也没有底。可要说拿米和面换的话,那就会容易很多。我再次看向了姐姐,这次姐姐及时地回应了我,但很快我就发现我的愿望落了空。姐姐已经拽着我,从小伙伴里往外走了。
我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路走,一路不情不愿地踢着脚下的一颗颗石子。
到家后,姐姐一进屋就把炉盖掀开,捅旺了炉子。这里要补充一下,因为父母上班,有时候午饭时候也不回来,那会的我们具体有多大,我不记得了。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姐姐那时已经学会炒菜了。至于第一次做饭的经历,后面我会陆续更新出来。
我疑惑地看着她,因为那会绝对不是做饭的时间。
姐姐神秘地朝我眨眨眼,打开碗橱取出母亲切土豆攒下的半碗水淀粉。
我来了兴致,我知道她这是要弄点吃的给我,尽管我还不清楚她要做什么。
接下去,姐姐把放好水淀粉的饭勺架在冒出火苗的炉膛里,用一根筷子搅动起来。神奇的事情发生了,那点稀薄的汤汁随着姐姐搅动的越来越快,逐渐变得浓稠起来。我对姐姐这从未见识过的创造力佩服的五体投地,眼睛紧盯着饭勺,快活起来。可这份快活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刚才还升腾的缕缕热气变成了逐渐粗壮的浅黄色烟雾,一股焦糊味在空气里弥漫开来。
我还没反应过来,姐姐已经迅速拿起饭勺,把它放在一旁的菜板上了。她回头抱歉地看着我,露出一个为难的笑,“ 有点糊了。”
我的兴奋尚未褪去,探着脑袋往那黑乎乎的东西望去。
“还能吃吗?”我问。
“能吃。“姐姐点头,可我听得出来,那回答分明带了犹豫。
等到它完全冷却下来,被姐姐从饭勺里抠出来后,呈现在我们姐俩面前的是一团有拳头般大小,青黑色半透明甚至还带点光亮的东西。姐姐用手按了按,对我笑笑以示她对自己的成就尚且满意。然后操刀把它切成小块,等到调好辣椒和醋之后,看上去已然算得上是道美味了。
我和姐姐你一口,我一口吃着,没多久就给吃完了。说实话,那天的凉粉究竟什么滋味我早忘了,记忆里留下来的全是快乐。
晚饭后,姐姐主动跟母亲说起白天连队来了卖杏的事,我对此相当满意。因为没吃到杏子这事我压根就没忘。另外,这至少还说明一点,拿白面或大米换杏这样的大事,姐姐也做不了主。尽管她也没忘告诉母亲,用那半碗水淀粉打发我的事,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最要紧的是母亲听完事情的经过,竟然破天荒允许我们下次再有这样的情况时,可以用一碗白面去换。这是多么让我快乐的允诺呀,我在心里默默企盼着那个卖杏的老爷爷早点来。
那晚的梦里,我梦见了许许多多的杏,黄灿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