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宋宣和二年十月,睦洲青溪人方腊起为乱,自号圣公,建元永乐。十一月,陷青溪;十二月陷睦、歙二州……
警奏至京师,王黼匿不以闻,于是凶焰日炽。徽宗始大惊,亟遣童贯、谭稹为宣抚制置使。宣和三年正月,腊引众六万攻秀洲,统军王子武凭城固守,已而大军至,合击贼,斩首九千筑京观五,贼退守杭州。
二月,贯、稹前锋至清河堰,水陆并进。腊复焚官舍、府库、民居,乃宵遁。诸将刘延庆、王涣、杨惟中、辛庆宗相继至。四月,生擒方腊及妻邵、子豪二太子、伪相方肥等五十二人于梓桐石穴中……”
一 良缘营口起
皎月洒落,原本圣洁的光辉被凡间灯火吞得一丝不剩。再往下,是红灯火烛,是光亮正中央扎有一处大营,不必抬眼,只一靠近,便可感其中歌舞升平的喜庆。
中军大帐内,一将端坐帅位。此人目光炯炯身形如虎,不是新加封的童贯童太师又是何人?列座诸将,或披上等鱼鳞甲,也不少锦衣素服,彼此划拳嬉骂,觥筹交错,好一副热闹光景。正此间,太师轻咳几声,待帐内喧哗渐止,一抚稀疏数十须,猛然站起,举杯大喝:
“此一杯,拜官家圣明!”
“此一杯,敬诸君用命!”
“此一杯,慰袍泽英灵!”
众人饮下杯中酒,轻放回身前酒案。皆是百战的勇将,死生见过了无数,只沉寂了一阵,场面便又活络开来。
宴酣之时,一众小娘子掀帘入帐,个个都是桃李年华,怀抱琵琶。众将中不乏朝官出身的,本也看不上这类胭脂俗粉,奈何更多是乡野莽汉,不知历经多少沙场厮打才得入此帐,实在少见这阵仗,也便抿口酒,逢场作乐。
丝竹之中,一女郎格外出挑。倒也并非仅仅面容清秀出众,此女如杏眼眸中透出阵阵冷意,倒有些将领杀气的威严。她同样弹拨手中琵琶,曲词中规中矩,不似大家乐伎柔情似水,反倒拒人千里之外。
座上同样有人格格不入。虽也举杯换盏嬉笑寒暄,但眉头不快难以遮掩。眼见宴前声色,心中一动,不如效仿乐天故事,轻声问起琵琶女生平过往。
女郎一阵打量,眼前的也是年少英雄打扮。眉宇英气也难掩失意,扫一眼身上披挂,确是个骁将,也动了心,诉起了生平。
“奴家小姓梁,本池州人士……”
这梁氏原也是个可怜人儿。生于将门自幼习武,自然不似寻常女儿娇生惯养,每日与枪棒为伴倒也自己寻得了一番天地。本打着长成大宋木兰的愿想,未曾想宣和二年,方腊啸聚成灾,父祖军中落罪,可怜一众妻女发配教坊司,往来营口。只她一人留着心中铁枪般的傲气,少有青眼看人。众人念她父祖正直,倒也不曾亏待,这几年也无起落。
那小将,捏紧玲珑酒杯,想的,却是数月前睦州一战,兵行险招,清溪峒渡险追击数十里直取大营,生擒方腊,不知是否算为这女儿了却冤仇?一念至此,玩味一笑,军功都被人夺了去,怎好教人念着报恩?脸上又浮现几缕苦笑,杯中残酒一饮而尽。
童太师多年朝堂,岂不知他心中所想?这韩家小将随老种将军几战西夏,威名自己亦有耳闻,辛兴宗那厮是甚腌臜泼才岂有这等胆识,生擒方腊头等大功,纵换了自己也万万不姑息。奈何身为三军主帅,将士眼前岂可失威?只得委屈这小将。此刻见二人眉目有情,有意撮合,也算平了心中愧意。
韩家将军也是个妙人,当下也不做作,长身而起,到底是个久经沙场的,抱拳便是军礼。也无扭捏,自报家门:
“末将延安韩良臣,十五从军,略享散秩,惟愿报国杀贼尔,可愿为同袍,共唱《无衣》?”
在场众人无不掩笑,哪有这般直白莽撞的。梁氏脸颊泛红,暗骂一句,却也不枉将门出身,放下琵琶,竟也是军礼回敬:
“小女梁红玉,愿,助君一战!”
二 勒马扫河山
宣和四年六月,燕京城破。
自那儿皇帝送出燕云十六州二百载,此处故土,首为官兵所复。神宗遗诏:复燕云十六州者王。裂土封王,高、杨二将不敢妄想。只此复土大功,纵使入了家祖祠堂,也是可挺直腰板道一道光宗耀祖的战绩。一念至此,二人轻夹胯下战马,提枪入城。
残城犹有辽人作困兽斗,不过无妨大局。满心欢喜的众将士不见箪食壶浆,只有北地汉人的冷眼。许是辽人余孽作祟,吩咐下清剿的军令,二人随郭药师进了衙门所在。
士卒大喜过望,夺城大胜本就少有,所谓犒赏三军不过几顿酒肉打发。清剿?都是左衽式样,谁识得你与那蛮夷有无瓜葛?
所谓兵匪一家,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