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回家
第二天一大早，很多人都起来了，说是收拾东西，其实也没有什么可以收拾的，该收拾的早就已经收拾好了。许多人面对着空了的教室和寝室，忽然感觉到不可名状的忧伤。尽管已经提前两个月写好了同学录的留言本，可是面对着熟悉的同学、熟悉的校园和教室，许多女同学仍然掩面哭泣，离开的当天早上付水还在说有个姓孔的女生哭晕倒了。张伟本来是说好了和同镇的老乡一起走的，可是临了还是自己一个人偷偷地提着所有的行李坐车离开了，张伟害怕看到忧伤的结局，尽管他知道或者不知道这结局是什么。
先是一块钱的县城公交到汽车站，再从汽车站坐两块钱的城乡公交回家。张伟终于到了家，到了他住了五年的小房子。这个小房子只有十平方左右，砖墙瓦顶的，屋子里有两个木头格窗户，一张床和一张桌子各自靠着两个窗户放着。小房子不高，一到了夏天，这个小房子就成了张伟的蒸笼，风扇扇出的风也是闷热无比，可是总比没有地方住好。
张伟自己的父亲去世后，张伟的母亲又走了一家，男的在镇上的一个事业单位上班，1998年的每月工资四百五十元。这家有三个孩子，两个女儿，一个儿子。两个女儿已经出嫁，小儿子比张伟大几岁，一直在外打工。母亲带着张伟来到这里已经住了五个年头，之前的住所因为张伟奶奶的霸占，张伟和母亲甚至没能把衣服拿出来。
张伟到了家，母亲正在后面的厨房摘菜，中午是豆角，看到母亲，张伟说了句，我毕业了。母亲紧接着问，那什么时候通知分配上班？张伟只说是不知道，等待通知吧。母亲的心里一沉。
之后的一阵个暑假，张伟哪里都没去，猫在屋子里，张伟觉得自己改干点什么，可是又没有头绪。街道尽头有个从广东回来的家伙弄了一批盗版的图书在那里搞出租，张伟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穿了拖鞋在吃完晚饭的时候胳膊窝夹了一本书步行从街角这头走往街角那头去那个盗版图书店里换书看。张伟的阅读速度就是这个时候培养起来的，每天一本。书店里大部分都是言情小说，看名字就知道，张伟的想象力似乎格外出众，看到那些言情小说的名字就能想象得到其中描写的内容。张伟喜欢《红与黑》，特别中意于连爬梯子和富家小姐幽会的场景，在一整个暑假里，张伟幻想了很多次自己化身于连的经历。现实永远是现实。张伟住的房子很小，一到了夏天就是蒸笼，风扇扇出来的是热风，张伟那个时候一直渴望有两件东西，一个是能够在他的小房间里上网聊天的电脑，一个就是空调。可是对于刚毕业待业在家的张伟来说都是空想。
夏天的雷雨天很多，每到这个时候张伟总是很高兴，一下雨小房子就会凉快很多，张伟可以睡个凉快点的觉。一整个暑假张伟在闷热的日子里度过了，按照每天一本的速度，张伟已经读完了六十本书。张伟喜欢贾平凹的风格，那种徐疾不迫娓娓道来的感觉似曾相识，特别是故事的中期和末尾带点不可预知的魔幻色彩。张伟仍然在坚持写日记，可是不能做到每天都写，只是在感觉到那么一种表达的期待不可压制的时候才提起笔来写那么一点。一整个暑假，张伟有足够的时间去想点什么，可是张伟仍然犹豫着。暑假中间，张伟母亲熟悉的一个人来给张伟说亲，是临近的一个乡镇女孩子，女孩子人很漂亮，十几岁就出门打工了，对男方也没什么要求，只是要求人老实，人好就可以了。张伟听了，心里激动了一阵，可是环顾一下四周，那种无时无刻不在的自卑压倒了一切，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拒绝。在暑假的最后一天，张伟写下了这样的日记：2002年8月31日 晴今天是暑假的最后一天了，可是对于已经毕业的人来说，这已经不能算是暑假了。工作还没有着落，指望分配是不太可能了，我觉得自己应该走出去，不管结果是好是坏，都不要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