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现在还有多少人在听到“老家”这个词时,心里会有些许感触油然而生。
在城市里生活的我们,忙碌于工作、学习,周旋在大大小小的家庭琐事中。你们有没有想过:自己已经有多久没有回老家看看了。
其实,与那些很早就到外地努力打工拼命赚钱,为了省下些不必要的开支连过年过节都强忍着不回家的民工们相比,除了念大学以外,自小到大就没离开过家乡的我,着实是太太太幸运了!所以,每每看到电视里播放着类似亲人团聚的场景时,每每出现那些抱头痛哭,还哭得稀里哗啦的感动场面时,我的感触并不深,那些是我不算很明白的感动。
即便是后来,我离开家乡去异地求学的4年。说实话,我没有想过家,没有想过父母。在学校住宿的第一晚,宿舍里的一个姑娘C往家里打电话,说了一两句后,她就哭了。那是我们真正意义上离开家,我似乎能够稍稍明白一点,少时那些曾经不算很理解的感动了。那一晚,她给家里打了电话,其他两位姑娘打没打,我已经没有印象了。
但那一晚,我没打电话。
我打第一通电话的原因,是因为刚刚开学那一个月,怀着对大学生活的向往,觉得有很多有趣的地方,想和他们分享。好奇心嘛,谁都有。所以,我会在晚上和我妈小林打打电话,和她说说今天军训的时候,几位教官集体表演了,哪几个排被抽查考核了,还有谁谁教官和男生打成一片,在休息的时候瞎胡闹,闹出什么荒唐事了。
我记得十分清楚,9月开学军训那段时间,几乎是每天晚上,我们宿舍4个女生都在打电话,整个屋子里面吵得很,但是谁也没介意谁,谁也没有觉得谁嗓门太大而有些反感。但可能,也只有那个时候了吧。
后来,大学毕业,我选择在外地找工作。一是因为家乡是个小城市,没什么好的职位;二来是因为年轻人独有的骄傲和自信,我不愿意听着家里人的话,在家乡找个简单普通的工作谋生。直到后来,在外面吃了苦头,我才想明白,很多事情并不是自己曾以为的那样。
我不是一个好玩家,社会的生存游戏,我输了。
我会突然对“家”有感触,是在辞去第一份工作后。我将自己已经碎了一地的满腔抱负拾掇干净,打电话给我爸老孙。突如其来的辞职,我以为他会有些吃惊。
“我打算辞职了。”
“行啊,和老板好好说。什么时候回来?我去接你。”
老孙没有丝毫犹豫,只是提醒我该处理的事情好好处理好,不要有所遗漏。其实,老孙从一开始就不希望我离开家,即便我工作的地方只是在邻市。但这些,是后来在一次饭桌上,他不经意间说起来的了。
回家的那一刻,前所未有的轻松。我有点认床的坏毛病,那一天晚上,却睡得很香。
国庆过后,老孙告知我,乡下的老房子要准备拆迁了。 我记得那天,他是在吃晚饭的时候和我说的,他的语气很平淡,和以往没什么不同。
乡下的老房子是我爷爷奶奶的家,那也是我真正意义上的老家。5岁以前,我都在那里生活。后来因为要上学的缘故,老孙就在城里买了房,老孙、小林和我就在城里定居了下来。自此以后,我在这个家里生活到了现在。
说实话,说到“家”这个概念,我首先会想到的,就是现在这个我生活了近20 年的钢筋水泥房。我所有的记忆都在这里,对那个可以在田埂上放肆奔跑的老家,反而没多少想得起来的回忆。所以,当老孙告诉我老家的房子要拆时,我一样是平静地回答他。
“那是你小时候生活的地方,拆房子的时候,你会哭吗?”
“哭到不会,但爷爷会哭。他从出生就在那儿了,一直生活到现在,快70年了。我20多岁就来了城里,感触没有爷爷那么深。”
我扒着碗里的饭,抬头看了看这个我生活了近20年的房子。自我七八岁的时候装修过一次后,这房子就一成不变到了今天。墙上的白漆已经有一些地方泛出星星点点的黄斑;客厅的天花板角落里已经出现了裂痕,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块白漆就会掉下来;阳台的墙上因为有几次下雨没关好窗户已经发霉了一小块;地上的瓷砖或是因为曾经有什么重物摔在上面,或是因为20年前的瓷砖质量本就不好,已经有几处出现了裂缝;卫生间的洗脸池下面的地砖早在几年前因为渗水影响楼下住户,已经被凿开,显得很是突兀难看。
但即便在外人看来,这房子早该重新装修了,我却有点舍不得。准确来讲,是十分舍不得。
我看习惯了这个样子的屋子,重新刷上白漆掩盖原本难看的黄斑,重新砸开地砖换上精致漂亮的新瓷砖,那是给旁人看的,不是给我这个在这儿生活的主人看的。我并不觉得,需要为了一年都未必会有一位来家里玩的客人,而去装饰自家的门面,给他看看我家设计得多么多么精致,房间布置得多么多么漂亮。
小林每次因为家里的什么地方不顺她心意,都会扯到换房子或者给房子装修的事情,但我每次都回绝。
“屋顶不漏雨,地板不下陷,门房窗户锁得上,墙里线路不漏电,房子朝南冬暖夏凉,楼下门前这条马路地理位置处交通要塞,各个方向的公交都有,隔壁是中学,超市5分钟步行就到,一条马路可以从幼儿园念到高中。综上,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它是老房子了啊,看着不好看啊,这墙、这水池、这地板......”
“乡下的老房子不满意的地方多的数不过来,可爷爷奶奶住了几十年。别说因为是在乡下,这可不是他们不装修的理由。”
多半是我个人性格的问题,类似攀比、跟风从众之心,虽然不是一点都没有,但大多数在思考几分钟后就冷静下来了,那颗小火苗熄灭了就不会再重新燃起来。而且,这种情况随着我年龄的增长愈来愈明显。小林总说,我现在对吃的穿的都很随意,只要不讨厌都可以接受。我的理由呢,永远都是:管好我自己就好了,为什么要在意旁人对我的看法?我也不是活给他看的,他要是看不习惯,不看不听不就可以了。
前两天,老孙带着我回了一趟老家。我的老家在乡下一处村庄里,被金色的稻田包围着。因为拆迁的事情,几位姑奶奶姑爷爷这段时间几乎天天到老家走一遭,来帮着爷爷奶奶收拾整理。我的爷爷有两个姐姐和三个妹妹,他是独子,老家对于爷爷来说,意义更大感受更深。在帮着他们打扫和整理旧物时,几位姑奶奶都和我说了很多话,关于老家的很多事,从他们小时候到现如今。
但印象最深的还是那一句话:爷爷的家要没了,他会哭,他疼你,你要多陪陪他。
我想,爷爷对老家的感情与我对那个钢筋水泥房的感情是一样的,是一样的舍不得。只是,爷爷对老家的感情远比我要深得多的多。即使它再破烂不堪,舍不得就是舍不得,那种感情是无法用言语说清楚的,唯一的表达,只有眼底深处的强忍着的泪水和表面上的平静淡然。
因为老家只有爷爷奶奶住,奶奶患有先天性的眼疾,视力不好,加上她每天上菜场卖菜,鼓捣鼓捣这一大片菜地农田就够忙的了,所以家里并不常收拾。爷爷虽然退休了,但因为在家闲不住,所以去了建筑工地做废弃材料的清理工作。也只是在最近两年,他们自己终于察觉到年纪上升,才慢慢地歇下来了。
可这一歇下来,就被通知年底拆迁的事情了。
那天回老家忙到下午,在和老孙回城里的路上,路过一片一片金黄色的稻田,心里有些伤感。以后,再也不会真真切切地看到这些农忙的场景了;再也不会因为分不清小麦和水稻被老孙嘲笑被爷爷纠正;再也不会有机会在田埂上边走边笑,好奇地问着这种的是什么那种的又是什么;再也不会每到果树结满果子时和妹妹比谁摘得个大味甜。
因为,那里,再也没有我的老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