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开草

 01 

在众多电器中，冰箱当之无愧是我孩童时期最期待有的家庭物件。那时凭空就有这么种错觉：有了冰箱，那就等同于有了吃的。

家里有了冰箱后，我每天多了一件必须要做的事：开冰箱门，瞅瞅有什么可吃的。一天来来回回总要开上那么几次，满心期待着有什么惊喜。冰箱门就像一扇奇异门，是一扇连接我家和小卖部的直线通道，不用我掏出钱来买，又省了跑来跑去的脚力。

别说哈，冰箱还特别配合你，你一开冰箱，里头就亮起了温暖的暗黄灯，像是巴不得你看看它，它亮了灯就是想让你看个仔细。直到很久之后，我才知道，冰箱门只有开的那段时间是亮的。在知道后，我守了冰箱几天，巴巴地眯着眼，在开闭之间放缓动作，扒着缝就想瞅清楚：冰箱，究竟是怎么亮的？

我妈在看到我和我姐每天来来回回开冰箱门后，终于忍不住下了规定：

“不准一直开了！”

“不知道开冰箱门耗电吗？”

“开一次就两三毛！不能再开了！”

要知道那时候，一毛就是一根糖水冰棍，还可以是一包辣条、一片地瓜薄饼，两毛就是一小瓶浑身冒着汗的汽水了。

我想想确实有点小贵，但还是忍不住追着问：“那怎么知道……冰箱里有没有吃的？”

前头甩回来简单的一句话，带着冰箱逃出的冷气，“没吃的，不用看了！”

我在心里一边犯嘀咕，一边别扭：“没吃的，那你买什么冰箱……”

哼，这样还真不如我的小卖部！身揣五毛钱，我就能是大款，就有大把吃的想滚进我的胃里。

 02 

“有了冰箱，就等同于有了吃的。”童言无忌的这句话，在冰箱来我家的几天后得到了证实。不过，跟我想象的吃的，多了一点不同。

那时正值夏季，天气很热。在夹杂着异味、潮气、肉腥味的菜市场，却弥漫着一股凉气。它就像一个大型的冰柜，冷冻着混杂在里头易腐易烂的人、菜、肉。即使是白天，这个菜市场还是因为采光不好而很是黑暗，高高的头顶上亮了几盏可有可无的灯。在过了集中采买的时段后，夏季的菜市场来来回回的人还是很多，多半就是为了藏在菜市场的一款时令小吃：四果汤。

家里多了冰箱的缘故，一半便是这四果汤。

 03 

那时爸妈想在开店的家门口摆上一个小铺子，卖夏日消暑的小吃：四果汤。一是支起铺子并不占地；二是考虑到在距离家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工厂，里面藏着很多的工人，附近一带的店家多半就是为了这群数量庞大的工人在变换花样。

记忆中，家里在冰箱来了后很快就开起了铺子。从买食材到准备完毕这之间经过了哪些复杂的筛选，这等一概跟小孩子没什么关系，你也是插不上手的，大概那时大人们就已经深谙：“吃”跟“孩子”是最不适合碰撞在一起的。

铺子前来的第一个客人，是个男子，在早上9、10点的光景瞧了瞧我家的铺子，随后便坐了下来，“给我来一碗！”。这句话不知是他说的第几次，但在我家却是天大的一件事。

闷热的那天早上，这个男子来得有些突然。家里还在源源不断冒着热气，锅里还正在煮着绿豆，响着沸腾的声音，食材还来不及准备齐当。在我们小孩子的东瞧西看下，锅碗瓢盆是东一块、西一堆。就在这混乱之中，我爸妈手忙脚乱地你提醒我一句“那个还没好，就这个多放一点”，一边我提醒你一句“多了多了，够了够了”下，“战战兢兢”端出了开店的第一份四果汤。

当四果汤端到男子坐的桌子后，一家子的默契突然就出现了……

我们小孩子瞧着爸妈“哆哆嗦嗦”的动作，忍不住就躲在一旁瞧起了那个男子，一边瞧一边想：“应该好吃才对！”

“我们都还没机会吃呢！对，那肯定很好吃！”

越这样想，我们就越瞧得专注，还忍不住吧唧吧唧嘴。

爸妈的“战战兢兢”从准备到送完第一份四果汤，还在持续中。他们一边忙乱地准备别的佐料，一边眼神禁不住地往那男子身上瞥。

在一家四口的“如狼”的注视下，时间渐渐过去，“似肉”的男子一直低着头，在一声不吭地吃着，没过多久，男子起身付完钱就走了，一句话都没有说。

收回来的碗里，四果汤里的食材还剩了一大半，这一家的两头老“狼”默契地一时啥话都没说。

过会儿，才陆陆续续有了一些话。

“应该是......食材的比例没放好。”

“有些食材应该......还没煮熟。”

我瞧着那被倒掉的大半碗，气不打一处来，“你们料也放太多了！瞧人家都吃不完！我都还没吃呢！”

 04 

在我从小到大的时光里，我妈一直秉持着她的哲学：“孩子爱吃什么，就让她一次性吃个够。”于是，在四果汤成了我家的一份子之后，每到晚间，剩下的四果汤的食材便成了我和我姐苦苦等待的甜点。

我妈总是很慷慨：

“吃吧吃吧！想吃多少吃多少！”

“不够，我还有！再做就好了，管够！”

但之后的一段时间我妈不敢再说这话，我们扒着铺子的边沿，向她努力眨巴着眼，她也偷着向我们眨巴着眼，努努嘴，说，“瞧，你爸在呢！”

这时我爸瞧见不对头了，甩来冷冰冰的话，

“你们别想着吃！还想闹肚子吗？”

“扔掉也不给！还有你，别想着偷摸给！”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