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水长明

郑重声明:本文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书香澜梦25年情人节专题活动。


题记:“生命像一场没有刹车的骑行,有人撞进你的悬崖,有人借你半寸星光。 

后来我才明白,有些相遇注定是露水情缘,却足够让干涸的人,在荒漠里记取一生。

(1)

我大概是在骑行的第120天左右遇到的李巾,那天下午我整个人感觉与往日不一样,背对着落日,影子在前方拉出两三米的倒影,呼啸着迎着坑洼不平的砂石路奋勇向前,一点都没有感觉到疲惫。所以我就一直往东边骑,慢慢有了一种腾云驾雾的快感,速度越来越快,逐渐超出了我的掌控。于是双脚离开脚蹬,慢慢地用拖鞋摩擦车轮两边的沙土。车子的刹车制动在一个月前就完全失灵了,这双拖鞋是我唯一的制动工具。这个长坡如此之长,如此之陡,是我意想不到的。更让我意想不到的是,在前面一个大大的转弯处,侧翻着一辆通体天蓝色的大型卡车。侧翻程度并不糟糕,大概有1/4的货物撒落在路边的黄泥坡上。不知道是不是幻觉,前边的路突然就断了,像是万丈悬崖,我心里一惊,赶紧纵身一跃,跳到了路边的黄泥坡地。自行车很快摔倒,撞上了那辆大卡车的后轮。

沙土很软,但是我的速度有点快,身体落地时,感觉我的脑仁因为惯性在脑袋里有一股剧烈的震荡。两眼一黑,然后又是一股剧烈的白光,等白光慢慢散去,我看到了一个女孩。其实她并没有很明显的女性特征,但我就感觉到她一定是个女孩,俯下身子问我:“你没事吧?”

这个女孩就是李巾,那辆侧翻的大货车就是她的。当时她正四仰八叉躺在那块黄泥地上,看着远处的云彩,时快时慢地飘浮,看着看着,云彩深处慢慢呈现出一条金黄的街道,里边车水马龙,流光溢彩。突然听到“啊”的一声沉闷的叫喊,才把她的魂魄从远处拉了回来。

开始还以为自己是喝醉了,毕竟这个时候她已经喝了七八瓶啤酒。要声明一点,她并没有酒驾,之所以喝酒,是因为她拉的一车厢的啤酒,看着它们散落在地上,一片狼藉,打了救援电话,救援车最快也要第二天上午才能到达。百无聊赖,索性就躺在那里,一瓶一瓶地喝起酒来。

我并没有马上回答她,慢慢地站起身来,又轻轻地摇了摇脑袋,确认自己真的没事才告诉她,“我没事”。

我没事之后,就慢慢地爬上坡,看看我的自行车有没有事。这俩350块钱在一个拾荒大爷手中买的车子还是挺经摔的,只是龙头有点歪,没摔之前它是歪左边,摔了之后,它是歪右边,总之不影响我继续骑行。

接着我将前面不远处的三本书捡起来,再接着将我身后散落一地的百元大钞,一张一张捡起来。

李巾看了一会儿,也弯下腰,一张一张地帮我捡。等捡完了,将那一叠码得整整齐齐的钱放到我手上,扬起嘴角笑着说:“你这个人还真有意思。”

我很少被人夸,更少被女人夸,原以为我已经不在乎任何人的眼光了,没想到她这样说,倒让我感到莫名的快乐。这时候我注意到了她的眼睛,又细又长的丹凤眼,这张脸原本是异常高冷的,但仿佛只有对我笑过。这种微笑我只在梦中见过,却也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她告诉我,往前100公里都是山路,以我的装备,很有可能被山林里的野兽袭击。我不是一个喜欢冒险的人,随即决定就在路边搭帐篷,露宿一宿。一边搭帐篷,一边和她聊起天来。

原来她已经是一个开了12年卡车的老司机了,这条路经常走,今天之所以侧翻,是因为后面两个轮子同时爆胎。她是我见过为数不多的女司机,而且是绝无仅有独身一人,连跟车都不带的女司机。

她说自己独来独往惯了,这辆大卡车就是她的铠甲,有了它,哪里都敢去。况且她还有武艺傍身,说着撸起袖子,露出那钢铁般的胳膊。我虽比她高出半个头,但真的对决起来,一点把握都没有。

都说卧榻之下,安能容得他人酣睡。况且这荒郊野岭,孤男寡女,又素未平生。为了打消她的顾虑,我坦言自己是个病人,因为睡不着觉,所以才出来骑行的。

她说看出来了,她跑过川藏线,沿途看到过好多骑行的人,他们都装备精良,准备充分。不像我,骑着一辆没有刹车的不知道几手的破自行车,挂着一个帐篷,提溜着几瓶水,就出门了。脚上还穿着拖鞋,因为经常用它刹车,42码已经变成了40码,右脚比左脚磨损得还要严重一些。最主要的是,还带了三本书,用铁皮盒子装了一铁盒子钱。

我告诉她,我刚刚从工厂里提桶跑路,老板只有现金,来不及存就出门了,一共一万多块钱,具体多少也不记得。

至于这三本书,是《三体》三部曲,《地球往事》《黑暗森林》《死神永生》。其实这三本书我不知道已经看过多少遍了,里边很多精彩段落,我几乎可以倒背如流。说到这里,李巾饶有兴趣地让我背一段。

于是我便脱口而出:“也许,人类和邪恶的关系,就是大洋与漂浮于其上的冰山的关系,它们其实是同一种物质组成的巨大水体,冰山之所以被醒目地认出来,只是由于其形态不同而已,而它实质上只不过是这整个巨大水体中极小的一部分……人类真正的道德自觉是不可能的,就像他们不可能拔着自己的头发离开大地。”

“唯一不可阻挡的是时间,它像一把利刃,无声地切开了坚硬和柔软的一切,恒定地向前推进着,没有任何东西能够使它的行进出现丝毫颠簸,它却改变着一切。”

“失去人性,失去很多;失去兽性,失去一切。”

“弱小和无知不是生存的障碍,傲慢才是。”

我越背越投入,越背越兴奋,越背越慷慨激昂。


(2)

第二天吊车来了,没费什么劲,就将李巾的大卡车拖到路中间。只是散落一地的啤酒有点费劲,我和她以及那个吊车司机一直搬到中午,太阳开始慢慢偏西才全部装好。

李巾要回江城补货,补满一车再重新出发。我则向前行进,继续我漫无目的的骑行。

半个月后,骑行中的我隐隐感觉腹中有点不适,所以回到江城去做检查,发现是阑尾炎。医生建议切除,花光了我所有的积蓄,在医院住了一个礼拜。

住院期间,我给李巾打了电话,希望她有时间可以来看看我。这是我平生第一次住院,看到邻床的病友都有家人陪伴,而我只能像只流浪狗半蜷缩地躺在床上,还需自己盯着吊瓶,有几次睡过头,半根管子都回了血,还是隔壁大哥将我喊醒,才按了护士站的铃声,过来帮我换吊瓶。

我倒不是想让李巾过来陪护我,毕竟我跟她属于萍水相逢,只因为那天晚上我跟她讲《三体》讲到夜很深。尽管如此,才讲到1379号监听员发出致命警告“不要回答,不要回答,不要回答”的第一个高潮处。她表现出来很喜欢,希望下一次能接着听我讲,才相互加了微信。我只是这个时候觉得有点孤独,我这个人一向喜欢孤独,是一个可以在孤独中狂欢的人。只是那天躺在医院,突然想到李巾,就像是《三体》中云天明突然很想见程心一样,这种在孤独时候的思念,是我从来未曾有过的。这时候我就突然想见她,哪怕是听听她的声音也好。

电话打过去,她正在开车。我说我得了阑尾炎,正躺在医院里,非常想念她。

她很关切地问我情况怎么样?

我说已经把阑尾割掉了,从此又少了一个累赘,并且现在恢复得非常好。

她说她刚刚出发,要过两天才能返回江城,等回了就过来看我。

可是我在医院又住了四天,她都没有过来看我。那个时候我已经没钱了,医生说我这种情况最好是再住一个礼拜,如果实在是因为没钱,也可以勉强出院。

出院的那天,我身无分文,只剩下一个手机,也只有49%的电了,腰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让我感觉到我还是个病人, 应该找个安静的干净的地方,好好养伤。这个时候我又想到了李巾,再次给她打电话。

一开始她没有接,我忐忑地任由电话自动挂断。过了三个小时,她才给我打过来,很抱歉地说有事不能来,准备第二天来看我。

我说你不用来看我了,我现在出院了,然后就问她方不方便借我1000块钱。

没想到她很爽快,挂了电话就给我发了1000块钱转账。我用这1000块钱在城中村租了一个500块钱的单间,准备在此养半个月伤口。

第二天,李巾就来看我了,看到我租的房子,皱起眉头,说还可以多借我1000块钱,租一个好一点的地方,毕竟是养病,我这个房子是在楼顶上,太热了。

我说热一点好,医生嘱咐我不要去潮湿阴冷的地方,这里刚好相反,适合养病。

李巾很仗义,给我买了牛奶和水果,又给了我500块钱。我说等伤好了就去赚钱,还给她。她说好的,祝我早日康复。

这时候我们突然安静下来,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跟她说些什么。

以我和她短暂地相处,知道她是一个非常不爱说话的人,跟她说话的时候,她总是面带微笑,盯着我,那眼神不知道是赞许还是审视。可不管是赞许还是审视,都让我有一种想要坦诚相告的冲动。

我这个时候正在想着跟她讲点什么呢,没想到她比我先开口了,说:“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没有一回来就找你吗?”

我说,不好奇,毕竟咱们两个交情不算深,你有你的生活,你有你重要的事情。

她没等我叽叽歪歪说完,直接了当告诉我,她昨天去做透析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非常平静,只是有瞬息的哀伤飘过,很难让人察觉。

“啊?”,我很震惊地看着她,她看起来很健康,而且还一副不好惹的假小子模样。我不可思议地表情,问她得了什么病?

她说是尿毒症,一个礼拜就要做一次透析,做一次透析就要做一天,那天我打电话过去的时候,她才刚结束。

我很不好意思地说,真不应该找她借钱。

她说不要不好意思,她还是有些钱的,不仅有做透析的钱,还有做换肾手术的钱,只是一直在排队 ,等了两年多了,还没有排到。

我追问她还要排多久?

她说如果配型没有被用掉的话,还得等两年。

我说我要是可以跟她相配就好了,可以给她一个肾。

她噗呲笑了,说我是不是想赖账。


(3)

半个月后,我打电话给李巾,打算将那1500块钱还给她,顺便请吃饭,感谢她的仗义。

吃饭时跟她说起上次她走之后,过了五天,我就感觉伤口康复了,想到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赚钱还给她。

我30年的人生有15年是在工厂打螺丝,可以说,一个钢镚都没剩下,也没学会一个像样的技能。唯一算得上技能的,是弹弓打得很不错。

我干得最久的一个工厂,干了七年,七年有一半时间在上晚班。白天睡不着,就会在工厂附近成片的菜地里溜达,掏出弹弓,将那些麻雀一只一只打下来。种菜的大爷大妈很喜欢我,因为他们种的菜,相当一部分都给麻雀吃掉了,我的行为是为民除害。作为感谢,他们经常送菜给我吃。

在那七年里,我练就了一手三十米内,十发九中的命中率。除了打麻雀,发现弹弓还可以打鱼。只是鱼不像麻雀,打死了直接掉到地上来,而是会被水冲走。后来我改进了一个装置,用鱼线勾住一个飞钉,鱼命中之后,我就顺着鱼线将它拖上岸。还李巾的钱就是我捕鱼赚的。

江城那条主河道里,几乎全是罗非和清道夫,这两个外来物种几乎没有天敌,在河道里疯狂繁殖,横行霸道,慢慢地破坏了水里的生态,成为祸害。所以早在很久以前我就开始猎杀河道里的罗非和清道夫。

罗非还可以吃,清道夫太过丑陋,当地几乎没有人会吃,但为民除害,两种鱼我都会杀。罗非杀上来,就送给路边的人,清道夫杀上来,就扔到路边的草丛里,作为生物肥,算是喂花喂草。

这一次为了赚钱,我每天最少要猎杀30条罗非,以五元一条的批发价卖给附近菜市场鱼档老板。不到十天,我就赚够1500,还给李巾。

李巾对我的技术很感兴趣,吃完饭我便带着装备跟她到河道边开始猎杀这两种鱼。杀完之后,她又陪着我,一边喂岸边的花草,一边到处向路人送鱼。

所有的鱼送完之后,李巾问我今后有什么打算。

我如实地告诉她,今后还没有什么打算。之前从那个工厂打螺丝出来,是因为每天都睡不好觉,实在难受,去医院又查不出什么毛病。有一天失眠,我又跑在阳台上,看着对面24小时轰鸣不止的工厂和灯火通明的办公楼,突然意识到,自己就是那里的人肉电池,迟早会报废。所以毅然决然地从那里出来。出来之后经常风餐露宿,可是睡眠质量却非常好。

李巾又问我想不想结婚,我毫不犹豫地告诉她,不想。我这个人不喜欢做超出自己掌控的事情。

李巾觉得我还很幼稚,说她穷其一生,最大的追求就是想有一个安稳的家。于是开始跟我讲述她这些年不幸的经历。

她出生在一个很偏远的农村里,父亲爱喝酒,喝了酒就会做出很多离谱的事情来,比如当街撒尿,在她上课时,跑到教室里来撒酒疯,这让李巾在学校抬不起头来,非常自卑,几乎没有朋友。

母亲几乎承受了家里所有的劳动,但她脾气非常暴躁,而李巾就是承受母亲歇斯底里怒吼的主要对象。母亲会用她听过最恶毒的话骂她,还揍她。

有一回,李巾实在难以忍受,生气地离家出走。越走越远,却越走越怕,后来实在是又怕又饿,决定回去跟妈妈认错。

回到家,发现锅里还留了一碗饭菜,她非常开心,觉得妈妈还是爱她的。吃完饭,兴高采烈地跑到田里去找妈妈,妈妈见到她依然怒目而视,破口大骂,骂她为什么还要回来?为什么不死在外面?

李巾赶紧向妈妈道歉,笑嘻嘻地说,自己只是假装赌气,没有跑远,说知道妈妈骂她是为她好,妈妈是在乎她的,还给留了饭菜。还是妈妈做的饭香。

妈妈一听到她把锅里的饭菜吃掉了,更是怒不可遏,说那碗饭菜是留给哥哥吃的,操起岸边的扁担就要打她。这一次彻底伤了她的心,暗暗决定要离家出走,逃离这个家。

不满14岁,李巾就离家出走了,在镇上一家饭店做服务员。这也合了妈妈的意,因为她早就不想让李巾上学了。做了两年,跟着村里的姐妹来了江城打工。

李巾将打工期间大部分钱都寄回了老家,有了钱之后,妈妈对她的态度慢慢好起来。只是没多久,妈妈便患了重病,治了三年,瘫了两年,最后死在了李巾怀里。李巾伤心欲绝,为什么妈妈开始对自己好起来,上天却要夺走她?

再后来,李巾遇到了她的前夫,前夫家比她还要穷,但是李巾不在乎,她不怕穷,只要对自己好就可以。在这之前,李巾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对自己好的人。本以为他们永远也不会分开。只是后来,她那个酒疯子老爸因为喝酒偏瘫了,接到江城他们租的家中照顾。恰逢那时,她刚刚生了孩子,又要照顾孩子,又要照顾老爸,和老公也开始有了嫌隙。

老爸过了两年就病死了,也是死在李巾怀里,这个男人她很痛恨,可是看到他最后被病痛折磨的日子,还是感到撕心裂肺的痛。

几乎在同时,李巾发现前夫不仅赌博,还在外面有了女人,不堪忍受,两人便离了婚。孩子给了前夫,送到老家给孩子的爷爷奶奶带。

那时候李巾刚刚开始开大卡车,除了每个月给儿子的抚养费,剩下的钱都给儿子攒着,准备在前夫老家帮儿子盖一栋房子,为他的未来做打算。

就在李巾努力拼命赚钱的时候,查出得了尿毒症。所以她一直努力赚钱,为了孩子,为了自己活着,为了有一个安稳的家。


(4)

李巾每个礼拜三都要去江城人民医院做一次透析。那段时间雨季还没有来,我像几万年前的人类祖先,过着狩猎采集的生活,整日都在河两岸猎杀罗非和清道夫,除此之外,无所事事。

所以每到礼拜三,我都陪李巾在医院里度过。李巾说,这让漫长而枯燥的等待变得有意思起来,我也乐此不疲。以至于经常给李巾做透析的那个个子不高,有点胖的40多岁的医生以为我们在谈恋爱。对于她明里暗里的调侃,李巾似乎默认我就是她的男朋友,这让我大为感动。

感动之后,又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惶恐,每当有人对我好的时候,我就有一种想要倾其所有回报对方的冲动。正因为这样的冲动,好多人都不相信我。

有一次我鬼使神差地问医生,我的肾可不可以给李巾。

医生说,如果配型对得到就可以。

我当即就让他抽血,看一看我们的配型。

可医生说验血要空腹,而且这不单单是验血的问题,还要做hla抗原,要做交叉配型,还有pra检测,等等一系列对比。

我承认我当时有点冲动,以至于答应第二天去抽血的时候,还犹豫了很久,最终我还是下定了决心去做配型,毕竟做了配型不一定就一定要把肾给她。

这个配型过程比我想象的要复杂,过了半个月才给出结果,以至于我几乎忘了这件事情。

这个配型结果被那位40多岁的大姐直接给了李巾,这让李巾感到不可思议。那天她做完透析出来,将一张单子递到我跟前,我看到最后面写着:潘稻与李巾匹配情况中等。

我笑着问李巾匹配情况,中等是不是就是可以移植了?

李巾脸色凝重,眼眶慢慢变红,凝视了我很久,才带着哭腔说:“潘稻,你是个傻瓜吗?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我笑着说,就想看一看我们的配型对得到吗?我听说过,正常人有一个肾就可以正常活着。还没有说完,李巾就上前抱住我,嚎啕大哭起来。

她一边哭一边说:“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可惜我什么都不能给你,我现在不能生孩子了,不能给你一个家。”

她这一哭倒让我有点无所适从,我其实并没有想要娶她的想法,更没有想要她给我生孩子,这两件事情对我来说是一种负担,是我负担不起的一种负担。只是我不好怎么跟她解释,也不适合在这个情境下解释,就抱着她,慢慢地拍着她的背。

李巾最后说不会接受我的肾,她只要每周坚持做透析,还是一样可以好好活下去的,只是有点麻烦而已。见她如此客气,我也没有执意要将肾拱手送给她。这样的事情我遇到过不止一次,我知道这样的人往往非常善良,但往往会被我吓跑,以至于到现在为止,我还几乎没有朋友。

经此一事,我和李巾的关系悄然发生着变化。我能感到她离我的距离越来越近了,一开始我们之间还有一个拳头的距离,后来感觉到她可以肩并肩和我一起散步,甚至有一些过于亲昵的举动,让我有所不适,不适中又带着一种心惊肉跳的快感。李巾也发觉了我的抵触,有一次她彻底生气了。

那天我本来是想约她出来一起去打鱼的,可却突然下起了暴雨。这场暴雨也预示着雨季的到来,河道水位开始慢慢升高,也就不再适合打鱼了。雨停了,我们走在河边,她看起来很不高兴,我问她怎么了?

李巾说我如果只是约她出来这样漫无目的地逛街,觉得没什么意思。问我就没有其他的想法吗?

看着她如此生气又娇嗔的样子,就是再傻的直男也能会意了。我坦诚地说:“我其实是想约你出来跟你亲嘴的。”

她噗嗤笑出声来,瞬间转怒为喜,带着抱怨的语气说:“你为什么不直说?”

“直说就显得我太流氓了,我想慢慢来。”

看李巾的样子,我已经不需要慢慢来了,就和她直接来。

我和李巾直接来的日子没有过多久,大概有半年吧,半年之后,她儿子被接到了身边,准备就在江城上中学。她整日地跑车,现在又要照顾儿子,我们就很少有机会能在一起了。

最后一次李巾约我出来见面,坦诚地告诉我,不想让她儿子知道我们的关系。

最后拥吻,李巾转身头也没回地走了。

我们没有轰轰烈烈,也没有拖泥带水,那一次之后,就再也没见过。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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