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叔,我已经不记得他长什么模样,脑海里只有一个轮廓,瘦瘦的。关于他的信息也很少,他来自城市,有一个女儿,是我爸的好朋友。
认识他是九几年的事儿了,我们住在山里的时候。忘记从什么时候起,他几乎每年都来看我们,一个人来,又悄悄一个人走。
他来的时候,总会带一大袋子东西。最多的是他女儿穿小的衣服。我特别欢喜,挨个试一遍。但是我从没有见过他的女儿,我想象中,她应该像公主一样,因为戴叔是那么亲切友好。
我每年都期待戴叔的到来,期待着他女儿的衣服。
记得最深的一年,他带来一台相机。我特别激动,拉着他带我们去拍照。他开上我爸的三轮车,拉着我和小姑到村子里的大桥上,给我们拍照。我们又给他拍他开车的样子。我们玩得都很开心。没有想到,后来他把照片洗了出来,送给了我们。直到现在,我们还保留着,而他开三轮车的那张,却丢了。
戴叔是我们家的贵客。我妈会准备一桌子好饭,晚上我爸和他开怀畅饮,每一次来,他都会带给我们全家久违的快乐。夜晚降临,在烛光中,他与爸爸喝酒,脸颊泛红,笑不拢嘴。我爸一高兴,就让我表演节目给戴叔看,我拿出学校里的竖笛吹起歌来。只有在戴叔面前,我会变得勇敢,我很喜欢他,他是一个让人放松的大人。吹完竖笛,还不会说话的妹妹,握着我的竖笛摆弄着,突然吹出声来,我们都惊讶起来,随即又笑成一片。
戴叔每次走,我都默默哭着,很不舍得。那时候,我们没有手机电话,没有任何联系方式,每一次的告别都像最后一次,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再来。
他与爸爸的友情让我感到弥足珍贵。长大后,我才问起爸爸他们是怎样的友情。爸爸只是提了一句,是当年在城市里画画的时候认识的。
我想成了家以后,即便在同一个城市,太多人也会因为各自奔忙而与旧日朋友日渐疏远,而戴叔却依然对这份情谊念念不忘,爸爸早已搁置画笔,也已离开了城市,去了一个偏僻的农村。戴叔却愿意每年颠簸几个小时,带着一大袋子的东西,来见我们。
他不会知道,因为他,我的童年就像拥有了一个圣诞老人般的快乐。
当我们离开了大山,我想我的戴叔再去看我们的时候,才能知道我们已经搬了家,不知去向,他离开的时候,会不会感到难过。
时隔了近二十年,生活改变了太多模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享受过比别人更多的温情,后来的日子才那么凄凉。
去年,爸爸意外地与多年的老同学取得了联系,回了老家参加同学聚会,见到了很多老朋友。回来与我们提起的时候,我急切地问他:戴叔呢,见到戴叔没有?
我爸说,去打听了,他去世了。
我真的,再也不会见到戴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