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往日一样，英子给母亲通电话，虽然她还行走在夜色里。

        电话里得知父亲今天被一位“热心”的老人骗了1200块钱。事情的原委母亲详细地讲了，也提到了事后父亲、母亲和弟弟三人追悔莫及。

        到家十点多，饥肠辘辘。心里惦记父亲白天被骗的事儿，猜想此刻他还没睡。

        果然，电话想了一声就接通了。见英子问起被骗一事，“被狗咬了!”父亲在电话里愤怒不已，简单地说了下事情的经过。

        “钱没了是小事，关键是人没事。现在很多拐骗老人的，你要多注意。”

        “我晓得。骗不了我的。”

        “钱没了就当破财免灾，不要放在心上。”

        “嗯，晓得。都是老人，怎么也想不到会骗人啦。”

        多年来，不曾听到父亲有过愤怒之声。除了与母亲的拌嘴里会偶尔听到一两句气愤的言辞，对他人是听不到的。所以，电话那段传来的愤怒，英子想了一下事情的经过，也就懂了父亲此刻的心情。

（一）

        父亲算得上是老江湖。年轻时在武汉风里来雨里去二十多年。用他的话说，武汉哪个旮旯他都熟。虽没有为家里赚得金玉满盘，但当时小小家在村里的家境也还不错。只因母亲的身体，所以攒的钱大部分用来给她看病买药。

         后来，因父亲老实本分，经营多年的业务逐渐被同行通过各种人情关系撬走。不甘回村务农的父亲，回镇上开始“创业”--将钢筋垂直后制作成不同尺寸的方框（建房子需用到），再卖给建材批发商，从中赚点人工辛苦钱。

        这样的营生持续了大概六七年，直到我们姐弟俩大学毕业。从武汉，到老家镇上，再回到老家，几十年风雨操劳，不曾听父亲抱怨过哭和累。就算是醉酒时，也不过是爱说他“闯江湖”时的事儿。

       从记事起至今，记得最清楚的话，就是父亲在英子十多岁的时候回应母亲抱怨他太老实不会找关系多赚钱时说的话。“有些钱可以赚，有些钱不能赚。昧着良心的钱、害人的钱不能赚。一旦赚了，别人会吃亏，自己也可能进'局子'，到那时候，你跟小孩儿怎么办？”

        几十年里，父亲在最容易得手赚钱时，他没有选择违背良心让家里过上安逸的日子；也没有在养家最艰难的时候，选择最容易而会伤害他人利益的方式让家人过得轻松一些。

       他总是说，靠自己的双手吃饭，到哪里都饿不死，不能去外面害人。富也是过，穷也是过，一家人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就好!

        我和弟弟听在耳里，看在眼里，长在心里。

（二）

        如今，父亲又辗转回到武汉，年过花甲。每每忘记东西放哪里了，或者是找不着去亲戚家的路难免叹气恨老。

        虽然英子家人说时代节奏太快，城市变化太大，年轻人都容易忘事找不着路，但父亲脸上的失落之色还是难以避免。

        母亲说他行动虽确有迟缓，但闲不住的心却没有放下。在武汉呆了不到三个月，父亲到处溜达转悠，最后还真被他找到一份工作——在某集团建筑工地上看守大门。弟弟说父亲像个孩子似的回家吆喝有工作了，“我还能赚钱！”

        考虑到父亲确实闲不住，家人商量后同意他去了。

        父亲的工作确也清闲，有人进就问一下来历，有车出就开下大门，包吃包住。他时常也抡起扫帚打扫起院子，说清洁工太忙，自己动动身体也舒服，人进车出也干净。

        乘休息时间，他还在工地闲置的土地上，开起了荒种起了菜，晚班时就跟工友们一起吃起了青菜面条，回家时也会带一包菜给孙子们吃个鲜。

        父亲对这样的小日子很满意。

（三）

        骗走父亲1200元钱的人，也是一位老人。

        根据母亲的说法，是他在父亲值守的岗亭溜达。热情的父亲跟他打了声招呼后，两老人就热乎的聊了起来。

        聊着聊着，老人就提到了他们工厂需要两个年龄大点的人看门，厂里希望稳定，工作也只需要每天开关门和打扫院子的卫生即可，还提到夫妻搭档最合适了，热心地说他可以帮忙推荐。

        父亲见老人一脸和善与真诚，又体恤母亲在家干不了重活儿，就想跟她一起守个门。母亲可以开关门活动筋骨，他就负责清洁打扫，两老生活上也有个照应。

        原本极好的一件事情，父亲对“大哥”老人家感激不尽，电话里面跟母亲说了下大概情况，弟弟带着办手续所需押金1200元钱，开着车载上母亲，接上父亲和老人一起到他所说的工厂办手续。车开到工厂门外，因当时接到电话有急事需要去处理，所以弟弟在见了老人了解具体情况后就将钱交到父亲手里，自己办事儿去了，临走前对老人一再说着感谢的话。

        谁曾想，老人带父亲进去工厂大院后，提到工厂周末休息，宿舍区不方便陌生人进入，他去帮父亲办手续，让父亲在宿舍楼下等他。结果?结果就是父亲在万分感激的等待里没有等回老人。老人消失不见了，父亲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溜走的。

        母亲在厂外等候多时不见消息，电话里父亲说正在办，所以她一直门外等。父亲在偌大的园区里等，电话里老人说正在办。

……

        等待。等来的是无影。老人的电话再也接不通了。父亲一次又一次地拨，还以为是没电关机了。弟弟电话那边担心是不是被骗了。父亲起初还在替老人解释，说老人挺和气友善的，再说都是老人，怎么会骗他呢！

        但，终抵不过事实。父亲和母亲在园区里到处找也没发现老人的影子。最后，不得不电话报警，试图找回那1200元辛苦钱。结果?  结果就是要按流程立案，各种询问之后，等待两个多小时父母还没见到警察的影子，电话也无人接听，只好让弟弟拨打。结果? 结果是警察很快到了，程序走完后，让两老儿回家等通知。

        父亲提起被骗的事情，在电话里说了一句“被狗咬了!”“几十年没被骗过，到老了还被骗了！”。

        “那个骗走父亲1200元的老人，今夜你是否会无愧入眠呢？我的父亲今夜难入眠。”英子放下电话累趴在沙发上，“我想，我父亲更愿意慷慨解囊，如果你生活上遇到困难需要帮助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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