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弯腰系鞋带,随言一句:这次房子找得不错。把周舟惊得差点儿就摔个大马趴。
自己一毕业就跟着这位神仙,鞍前马后的效力,今天终于收获了一句意义明确的称赞。他喜极而泣跑到门口发了同学群:我竟然被随爷狠狠地夸奖了。然后配了一个流泪的表情。
不怪小周太肤浅,实在是随言难得用这么长的肯定句。也不是随言太苛刻,他根本就不会疾言厉色,何止疾言厉色简直连句话都懒得多说,随言的才华都奉献给了课堂和设计,周舟得知自己做了随言的助手,激动地仰天长啸,在朋友圈里奔走相告,男生是赤裸裸的嫉妒,女生则忧伤的点赞。在亦步亦趋跟了一个月后,随言终于有一天若有所思地对着他说:“哦,你就是那个周舟啊。”
周舟彻底怀疑自己这一个月的自然属性了。
今天早上的称赞终于让周舟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随言的住处原本离着学校近,但是自打上了电视台做过两期访谈后,那位长得国籍颇费猜量的女主播,不知用什么招支走了隔壁的小两口,自己搬过来不说还带着一只腊肠狗,那只腊肠狗吃土吃墙吃大便,生把主人热情艳丽的形象破坏得荡然无存。
周舟还能爱主及犬,在电梯里和颜悦色和它称兄道弟,赶上随言在,女主播也会笑容可掬地用播音腔说:我们飞儿别看长得憨厚可聪明着呢。
但是飞儿都搬来月余,每次出了电梯都蠢蠢的跟着随言往家走,后面的女主播就夸张的喊:宝宝,那是蜀黍家,咱们家在这边呢。随言扭头:“腊肠狗原产地德国,犬科。”女主播带着招牌式的笑不明所以,这让周舟内心很悲怆:白瞎一副好皮囊。随言只是点点头开了门进屋、关门,完全不理会女主播的茫然。周舟私下和女主播还是挺能聊得来,也拿到了不少当红小鲜肉的签名照,让那群小师妹为之疯狂尖叫,然后一致憧憬哪天能拿到随言的签名照。
周舟私下认为女主播昭然若揭的投怀送抱根本就困扰不了随言,最终让随言下决心搬走的是那只腊肠犬,一天随言和周舟到了大厅,正看见腊肠飞儿抬起后面的腿,在电梯口随地小便完然后若无其事的看着女主播,随言沉吟不语,直到电梯快要到了他缓缓说了句:“找个房子我要搬家。”留下女主播在风中凌乱。
周舟不无同情的回头看了一眼女主播:居然连随言有洁癖都没落实就贸然带犬助攻。
周舟想随言这次房子住的满意,自己事先是做足了功课的,看环境,看邻居、看邻居养宠物的素质,不容易啊。
但是没多久周舟就知道自己想多了。随言在搬家四个月后,出现了反常。
系里暑假有到佛罗伦萨采风的指标,周舟跃跃欲试,想跟着随言这指标还能跑了?谁知随言无动于衷地望着窗外的梧桐树,目光迷离而惆怅,像极了他对铺兄弟暗恋系花的眼神,这让他既惊且喜。
一个星期后,周舟随着另外一个教授登上飞机飞往自己心中的圣地,坐在飞机上,那位年过半百的教授拍着他的肩膀说:小伙子好好跟随言学吧,有他一份静气两分豁达三分聪明你就够用一辈子了。周舟静下心来才发现,随言只要在意的定会无往而不胜,剩下不上心的,就显着疏离隔阂。
一个月后,他打电话给随言说回来了,随言嗯了一声,放了电话给他发了一个位置。
等到了地方,周舟终于知道自己辛苦带回来的这些个调料的主人是谁了。
店主凌霄拿着一大纸盒的调料朝他弯着眼睛笑了笑就进了厨房,周舟却一下感觉这个小小的店铺亮了许多,脑子里就蹦出:犹有花枝俏 俏也不争春。素素出来问周舟:“多少钱?微信还是支付宝?”
周舟就看随言,随言却专心看着墙上的菜单说:“这菜单时间长了,换换吧。”
周舟拿手机赶忙照了下来,随言点点头说:”辛苦了,吃完饭再走吧。”
晚饭周舟有点吃多了,他归结于太久没吃到家乡的味道了,他还想说得是真的太好吃了,他竟完全没想到他带回的那瓶不起眼的青酱和鳕鱼相遇会这么缠绵悠长。
吃完饭往外走,他听见素素说:“哎呀,这次忘给就算了,反正他天天来的,明天再给也不迟嘛。”
周舟不由点点头:造化弄人啊,女主播要知道自己竟然不敌一个餐馆还是如此规格的餐馆老板会不会泪洒当场。
但是周舟也更加坚定了追随随言的决心,他的审美一点没毛病,那个女人只那么淡然一笑就令人心旷神怡。好好学吧,来日方长啊。
菜谱是周舟送过去的,一路上周舟暗搓搓地想那些个暗恋、明恋过随言的师姐、师妹们,你们知道随言花了两天功夫亲自设计并完稿了一张菜单吗?
周舟放下菜单,也不理会素素大惊小怪的赞叹,照直跟凌霄说打包一碗饭,我老板病了,病的很厉害。末了又要了电话号码说有事好联系,因为随言孤身一人在京,如果自己有事不能过去的话麻烦帮忙送点饭过去,他肠胃不好不吃那些个外卖。
等到了随言那儿,开门进去自己都气乐了,随言的家一向收拾得能让日本资深主妇羞臊万分,可现在居然见他不慌不忙在家里制造兵荒马乱的传奇,别人装龙他扮猪,唉,恋爱病中的人真不好理解。周舟放了饭盒,踮着脚尖溜之大吉,到了学校不免安静地坐着发呆。
周舟很准时地打过电话给凌霄说自己有事过不去,晚上能不能帮忙送饭给随言。
凌霄放了电话,看素素正忙着打扫厨房,自己到了厨房熬了白粥,又特意做了两碟清淡的小菜,照着地址来到随言的家,敲门,没人应,试着推了一下,才知道门虚掩着,进了门见随言躺在沙发上,有心叫他,又怕好容易睡着惊了他,看家里乱的不成样,放了饭盒,开始收拾,等房间都打扫清爽了,看随言仍旧睡着,过去伸手摸一下他的头,惊觉烫手,看茶几上几盒药,找到退烧的拿了水杯倒了水轻轻叫他,随言睁开眼看一眼又闭住了,凌霄心想,平时看他风轻云淡的,这么一病就尤显可怜。喂了药,又去卫生间拿了毛巾敷在额头。毛巾换了几次,温度也不似先前那么高了。
凌霄在早晨5点醒来,睁眼一看自己却睡在床上,起来到客厅,见随言仍旧在沙发上沉沉的睡着,过去摸摸脑袋,温度降了下来,吁口气转身悄悄准备走,冷不防手被牵住,回头看,随言哑声说:“我饿了。”
凌霄惦记着店里的生意,这时候素素就跟长了千里眼似的,电话打进来:“姐,你别过来了,周舟来了,我们俩就行。”
周舟在店里被素素使唤的团团转,根本就顾不上埋怨。他知道随言对自己都能出那么大狠招,自己这点忙碌又算得了什么呢?
一年后,周舟来到大理古城内的一诺倾城客栈,随言把客栈设计的既单纯又复杂,影壁上树木葱茏的山,鲜花环绕的湖展现出来的平静与安宁,可以想见随言作画时的心境。由影壁分出的院子幽然独处,和客房间隔相通。葡萄藤挂满了累累硕果,形成一个天然的圆顶,下面是一张摇椅。
乐不思归的随言在院里念着:鸳鸯于飞,毕之罗之。而凌霄挺着孕肚就在摇椅上闭目养神嘴角却轻扬。素素从外面进来看见周舟万分惊喜:“哎呀,你可来了,快,到厨房来帮忙。”
周舟挣脱出来,到了随言面前正要诉说自己这几个月的辛苦,随言却摇头示意他不要讲话。周舟满怀悲愤来到后厨,这才想起自己那个忙碌的早晨已经注定了随言今天的安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