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来,走出去

时间总会为生活揭晓谜底,可气的是,我每次都会目瞪口呆。

我曾经多次少次在自己的想象中预演辞职的境况,但是,没有哪一次准确的预言了我辞职时的遭遇。

我想那天的到来是我过去积攒了多少次的冲动带来的,就像在地上挖地引水,终究到了水到渠成的那天。

那天是典型的晚秋的天气,阳光温煦,微风中带着凉爽,整个城市像是吃了薄荷糖;我像平常一样,8点准时出门,包里也如往常一样装着一杯水和母亲为我准备的午饭。

权衡许久之后,我决定暂时不把辞职的事告诉双亲,犹豫的时间甚至比我自己作出辞职的决定的时间还要长很多,在我做这个决定时我以为我是完全利己的,我以为我做了一个迄今为止最正确也最大胆的决定,没人能够说服我。

“下班早些回家,路上注意安全”母亲在我出门时说,在我的生活规律性以后,母亲也像两个齿轮的另一半紧随着我的节奏,不动声色地弥补了我生活起居中的缺漏。

“嗯,知道了”我反手关上门,站在门口,我意识的注意力转移到了装在上衣内侧的辞职信,那就像我与过往生活的诀别信,与我生活了20多年的那个自己的分手信。

信的内容言简意赅,我本想把一些多余的想法述诸信间,但是预想了一下,还是决定爽言爽语,“另谋出路,诸君莫念”倒是像极了感情生活中的离别用语。

站在人力资源部的门前时,来路上的种种臆想全部崩塌了,自决定以来的第一次犹豫慑住了我的双腿,我盯着门上的“人力部”三个字像是在解决其中暗藏的数学问题,突然门牌晃了起来,我惊了一下才意识到门从里面被打开了。

我未曾见过的一位同事,相互礼节性微笑一下,他留着门说“进去吧”,我说“谢谢”随后让开空间,让他从我刚才站立的地方走出去,我没想过今天这道门是别人为我开的。

“干得好好的怎么会想到走掉呢?现在就业形势这么严峻,是不是再考虑考虑?”坐在我对面的人力部胖领导说。

我始终微笑着,我不想让别人看到或想到我是迫于某种压力或不情愿的境况下辞职的,是我不需要这份工作了,甚至从来都不需要。

“仔细考虑过了,长这么大,这是我最为谨慎最为慎重的一次决定”我不无坚定地说。

“尊重你的决定也是我工作的一个原则,但是,信要重新写,我给你模版”胖领导说着从快被压垮的转椅上挪动了一下身子,探到桌子下面,半天从下面找出一张A4格式的纸,递给我说“照着重写一份吧”

从人力部的房间里出来,我并没有预想中的如释负重,反而脚步愈发沉重,我感到,一些我想不到的事情正在拼命疯长,不时便会在我的生活中破土而出。

第二章

接下来的几天,我始终不知该怎样对家人坦白,好像这件事情被时间加了砝码,越往后拖,越是不容易提起。

为了不引起对我的猜疑,我还是每天按照往常的作息规律,只不过原来的目的地由单位换成了如今的咖啡馆。

咖啡馆位于离家不远的一条深巷里,醒目的招牌,从巷口就能一眼望见,但即便如此,本来对咖啡就兴趣寥寥的路人,兴许从来都不曾注意到那间藏在视线深处的咖啡馆,而如今它却成了我的避难所。

说起来,咖啡馆也曾无数次在我眼里被遗漏,直到有一天家中的咖啡粉没有了,却又急不可耐地想要喝,我才刻意在房子周边寻找;要说我本身是对藏在深巷中的店铺有些抵触的,因为心中总是有些世俗的观念在作祟。

当我站在巷口的时候,看到咖啡馆的招牌有些懒洋洋的竖在视线的尽头,像是某个被遗弃在暗处的念头在向我招手,我应该去走进他么?也许能够在这样坏的地方坚持下来,内部的情况不错也不一定。

但那天我最终也没有走进巷子,虽然有了一些好奇心,可我还是另寻了一处购物中心的咖啡馆,连锁经营的咖啡品牌巨头,咖啡味道也中规中矩,只是馆内气氛不尽如人意,吵吵闹闹,让人静不下心来。

回家的路上我又一次经过那个巷口,刻意停住脚步,眼睛逆着夕阳的光晕朝里面望去,笼罩在浓重霞光下的巷尾此刻竟然显的有些神圣意味,而我所站之地反而成了相对意义上的阴暗角落。

我开始有些好奇,是否那隐藏在暗巷深处的咖啡馆实际上别有洞天?就如此刻让我倍感温暖惬意的夕阳是5500度的一丝余温?但愿吧,我希望有一个这样的存在,用内在热烈抵御外在的平庸,制造一种反差孕育出的美感。

整个城市开始转变成夜晚模式,各种灯光像是互相熟识一样,争先恐后的亮起,我向家的方向走去,留下巷子在身后,留下咖啡馆在巷子的最里面,像是留了一件等待何时场合穿的衣服在衣柜里。

之后的几天里,想去巷中咖啡馆的念头不止一次冲上脑海,但是枯燥繁琐的工作每每都像是蝗虫过境田野一样,把我不时冒出的对生活的渴望啃食殆尽;也许这就是我辞职的原因之一,也是我如此坚定的原因,在看不见希望的生活道路上,又有谁会努力生存呢?强迫自己打起精神,也许不失为一种生活态度,但是如果能有重新开始的勇气,为什么不勇敢一次呢?我一直在怕自己落入一时冲动的圈套,一直试图寻找于我而言的正确答案,但是最终我明白,生活只有起点,过程,结果,对与错似乎只是我们对结果做的常规性描述,并不具备多少实际的意义。

清明节前的一个周末,那天延续着下了三天的春雨,恰逢休息日,白天一整天我都躺在卧室里的沙发上看书,咖啡倒是冲了两杯,但期间阅读兴致高涨,待想起桌上的咖啡时,喝到嘴里的已经是又酸又苦味的凉水了,咖啡独有的香味随着温度的降低而消失了。春季的细雨让吹进阳台的微风带着一丝香甜,一种极具辨识性的味道,和着那味道走在书中,勾起一股难以名状的幸福感。

傍晚,雨还在下,街道上反射着湿漉漉的灯光,我突然冒起一种奇怪的想法,街道刚刚被一群水中生物席卷而过。它们也许就来自西面的淇河,趁着雨天,来人间走上一遭,就如我们一样,生前死后也许存在于同一个地方,活着只不过是上岸走一遭。

出门时,墙上挂钟的时针已经扫过6了,不知道是不是蜷缩在沙发一整天的缘故,全身的细胞都在反抗,一遍一遍地透过神经传达它们想要运动一下的呼号。母亲见我开门,问我干什么去,声音从油烟机的轰隆声里挤出来,我把鞋换好,从鞋架旁边的柜子里找出一把伞,然后提高音量对着厨房说出门买些东西,会回来吃饭。

来到室外,发现雨下得极其细腻,随着空气的鼓动随意飘散,伞只保护头发不被弄湿,衣服上已经敷了一层细细的水绒。路上没什么人,偶尔有一辆车穿过雨幕,车灯消失在视线尽头,像是消失在两侧布满灯光的舞台中央。

之后的几天里,想去巷中咖啡馆的念头不止一次冲上脑海,但是枯燥繁琐的工作每每都像是蝗虫过境田野一样,把我不时冒出的对生活的渴望啃食殆尽;也许这就是我辞职的原因之一,也是我如此坚定的原因,在看不见希望的生活道路上,又有谁会努力生存呢?强迫自己打起精神,也许不失为一种生活态度,但是如果能有重新开始的勇气,为什么不勇敢一次呢?我一直在怕自己落入一时冲动的圈套,一直试图寻找于我而言的正确答案,但是最终我明白,生活只有起点,过程,结果,对与错似乎只是我们对结果做的常规性描述,并不具备多少实际的意义。

清明节前的一个周末,那天延续着下了三天的春雨,恰逢休息日,白天一整天我都躺在卧室里的沙发上看书,咖啡倒是冲了两杯,但期间阅读兴致高涨,待想起桌上的咖啡时,喝到嘴里的已经是又酸又苦味的凉水了,咖啡独有的香味随着温度的降低而消失了。春季的细雨让吹进阳台的微风带着一丝香甜,一种极具辨识性的味道,和着那味道走在书中,勾起一股难以名状的幸福感。

傍晚,雨还在下,街道上反射着湿漉漉的灯光,我突然冒起一种奇怪的想法,街道刚刚被一群水中生物席卷而过。它们也许就来自西面的淇河,趁着雨天,来人间走上一遭,就如我们一样,生前死后也许存在于同一个地方,活着只不过是上岸走一遭。

出门时,墙上挂钟的时针已经扫过6了,不知道是不是蜷缩在沙发一整天的缘故,全身的细胞都在反抗,一遍一遍地透过神经传达它们想要运动一下的呼号。母亲见我开门,问我干什么去,声音从油烟机的轰隆声里挤出来,我把鞋换好,从鞋架旁边的柜子里找出一把伞,然后提高音量对着厨房说出门买些东西,会回来吃饭。

来到室外,发现雨下得极其细腻,随着空气的鼓动随意飘散,伞只保护头发不被弄湿,衣服上已经敷了一层细细的水绒。路上没什么人,偶尔有一辆车穿过雨幕,车灯消失在视线尽头,像是消失在两侧布满灯光的舞台中央。

我撑着伞走在只有路灯作伴的街道上,心里思忖着一个极具目的性的问题,我该怎么逃离如今的痛苦?毫无疑问,如今倍感煎熬的感触是工作带来的,可工作到底只是一个环境,假如工作是个生命体,对我,它是否也成见颇多?

我抬头看了一眼,咖啡馆小巷就在前面,我觉得应该去看看,仅仅是因为好奇也罢,反正当下没什么要紧事做;拐进巷子,不知是不是错觉,迎面飘来一阵咖啡独有的香味,那股味道只有喜欢喝咖啡的人才会认识。第一次走进巷子,还是在雨天的傍晚,比之前夕阳余晖中的巷子更加真实,灯光从其中的店铺透过玻璃照出来,像是为了前面的咖啡馆做铺垫,一个从一家美容店跑出来的女人,一个手搭在头顶挡雨,跟我擦肩而过,一股浓浓的香水味随即赶到,我习惯性地揉了揉鼻子,咖啡馆就在十步之外。

推开咖啡馆的玻璃门,里面的灯光不算昏暗,但也不明亮,没有舒缓的钢琴曲和流行音乐,安静的空档中有几声书页的摩擦声和杯子碰撞桌面的清脆声响;我轻轻地合上背后的门,生怕扰了这湖面似得安静,两排书架将我的视野挡在门前两米的范围内,只能从其中的缝隙看到那头有人在看书或者安静地做着别的什么;左手边是吧台,里面有一个身影侧着身对着面前的画板在思考什么,我想是在思考,她带着Beats的头戴式耳机,右手垂着,左手支着脑袋倚在后面的桌子上,头发很短,之所以能看出是女性,是其侧身凸显出的撑起衣服的胸部。

我走向吧台,她依然没有注意到有人靠近,我看到她身后倚着的桌子上放着两个细嘴手冲咖啡壶,旁边整齐地放着几个聪明杯和一个法压壶,靠墙放着五个透明的储物桶,里面全是烘焙过的咖啡豆,有一个桶里的豆子已经只剩下十分之一;没有想象中高级的德龙咖啡机和贴着标签进口的阿拉比卡咖啡豆,简单到让我觉得我只是进到了谁的家里而不是进了一家咖啡馆。

我转身,从现有的位置看一眼店的里面,一眼望去,书占据了大部分的视野,两列三排书架对称地放在里面,但奇怪的是,里面并没有人,每张桌子和椅子都安静地躲在书架之间,毫不在意我的惊诧。

“你好”身后突然一声,把我吓了一跳,我转过身,那女人已经摘了耳机,此时正站在我对面,头发短得恰到好处,没有男生气反而有种女人刚柔并济的美在里面,长相不坏,虽然谈不上惊艳,却是那种久看不厌,越看就会越让人着迷的五官组合;她看着我笑,但那笑里没有歉意也没有故作姿态的假意,只是单纯的笑脸,不夹杂任何的情绪在里面。

“哦,那个”我竟有些不知所措,该说些什么呢?想点杯咖啡,却没找到品种目录,最后干脆直接说“我从这边路过,看到门口的招牌,就进来看一下”

“想看书?”她顿了一下,看了一眼身后桌子接着说“还是喝杯咖啡?”

“咖啡吧”

“这里只有手冲的纯咖啡,可能喝的惯?”

“能,我平时也只喝手冲的”

“好,稍等”

她转身开始为我准备咖啡,我很想问问她为什么在这种地方开一间咖啡馆,但还是忍住了,这时她只把头侧过来说“可以先进去坐,没人”

我嗯了一声,准备往里面走,但当看到她旁边画架上的画时我停在原地,刚才各种情况触不及防,没有注意到那幅画,现在稍加注意,就被画中的内容吸引住了, 那是一副色彩浓重的作品,有些印象派油画的画法,又带着些乖张的随性在里面,用色大胆,阴郁的天空用了浓重的黑色和白色,下面的草地被奔放的绿色覆盖,像是随意泼洒上去的,但在肆意的边缘又缠绕着适当的把控,在绿色的远方有一栋红色的房子,它就像是漩涡的中心,散发着一股诱人引力的同时又散播着一股拒人千里的孤寂。

“咖啡好了”

我收回注意力,看到她已经把还飘着热气的咖啡放在碟子里推到我面前,而她的一只手已经拿起耳机准备坐回去,看样子要继续画画,我伸手准备端起咖啡不无好奇地问到“画,是还没完稿么?”在我看来,那幅画早在多年就已经完成了,而且几近完美,不,完美只是形容世俗理解的顶点,而那幅画给人感受是翻越了世俗理解的高山,到达一处空灵纯净的世外旷野,站在画前,就如同站在旷野齐腰深的麦草中,远处的低云,让天空呈现出极强的立体感,那后面就是宇宙么?齐腰深的麦草随风荡漾,展开双臂,迎风站立,鼓动的衬衫磨砂着皮肤,来自深邃宇宙的风带来象征无的东西,闭上眼,屏住呼吸,打开毛孔,尽情被无的风穿体而过,那一刻所有的情感,欲望,甚至心智全都隐去,存在的只是内外唯一的我,真实的我。

“你觉得呢?”她看着我说“你觉得这幅画算是完成了么”

她突然把问题抛给我,就像是认识许久的老朋友那样,让我有些猝不及防,对于画画我并非完全的门外汉,曾经也梦想过成为画家,因此跟着一位老师学习过些年,但是学艺不精,最终也没能有所成果,草草上了个大学了事了;我对画画的理解相当肤浅,只是用图像来表达事物而已,她的那幅画于我而言,似乎已经把我填满了,我看着她又看了一眼画说“好像没有需要下笔的地方了吧”她淡淡地笑了一下,那张笑容经过的脸此刻似乎比刚才更具吸引力,我的心更是察觉到一种进这间咖啡馆之前从没有过的悸动,她的面容像是有什么足以喂饱精神的东西,让我有种异常的满足感。

“里面的位子随便坐”她没再看我,手指了一下里面,然后带着耳机又坐回到那副画面前,跟我进来的时候一个样,好像我从没有来过;我左手端起咖啡,想问一下怎么付钱,虽然无现金支付已经普及,可我还是喜欢使用现金,我并非是个难以融入时代的人,只不过是不喜欢用手机而已。没找着到价目表,我想了一下,便端着咖啡往里面走去,留一些话题走的时候也能再多聊一会儿,这是我的脑子里突然蹦出来的小心思。

我走到里面的一张圆桌旁边,跟我卧室里一样的三条腿桌子,风格简约不失优雅,搭配上周围的书架,有一种温馨的舒适感,我把咖啡放在桌子上,去看两边书架上的书,几个摆的满满的书架,少说有上千本书了,凑近看那些书名,没想到一看之下,竟然有些惊讶,我看过的一些较为冷门的书也在里面,有套洛克的《人类理解论》,我只读了个开头,后来实在难以继续,便放在卧室书架的最顶端,留着以后有时间时拜读。

我抽出一本萨特的名著《存在与虚无》,厚厚的一册四开本,拿在手里颇有些分量,我拉开椅子坐下,呷了口咖啡,温热的苦味液体裹挟着酸味爬过舌面,落入喉咙,留下一股淡淡的香气回旋在口腔里,这就是咖啡的妙处所在吧。

我把杯子轻轻地放回到碟子里,然后翻开手中的书,我并不打算仔细详读,呆在此处的时间也许只有喝完一杯咖啡的时间,我只是趋于一种想要翻开一本书的欲望,否则总觉得自顾自地喝咖啡有些傻里傻气,要说这想法确有些乖张了。

“这本书很难读,你知道萨特?”

我被吓了一跳,抬头看到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我后面的书架旁边,此刻正斜靠在书架上,用好奇的眼神看着我,像是我做了什么她不能理解的事情。

我平复了一下心跳,对她说“知道的不多,在某种意义上,他算是一位精神领袖吧?”

我生怕说出来的东西露出马脚,被她嘲笑,但她似乎对我这唯一的顾客颇有兴趣,莫非她店里常日累月不曾有人光顾?那刚才的咖啡会不会过期食物?奇怪的念头在这当间窜上脑海。

她没有接我的话茬,而是直接走过来坐到我对面,手里还拎着那副耳机,“咖啡怎么样?”她看了一眼我只喝了一口的咖啡杯。

“很好,跟我在家里自己冲的一个味儿”说完后,我就有些后悔,这话会不会让她不高兴呢?毕竟我只是路过,没必要实实在在,说些恭维的话好像更应该。

“谢谢你今天能进来,不然这咖啡馆很快就消失了”她看着我,表情镇定自若,但那张无视风浪的脸却有着一种摄人心魂的能力,我被藏在那微笑下的引力牢牢的定住,像被突然施了法术一样。

突如其来的一阵手机铃声拦住了我要问出的话,是母亲打来的,挂掉电话,我说“我还没付钱”说着我把手伸进上衣的口袋摸索现金。

她两手支在桌子上,脑袋拖在手上,像极了看过的一部电影里的美少女,她说“为了感谢,今天的咖啡就免单喽”,她用两双眨巴的眼睛看着我,柔顺的黑发显然经过精心修剪,似乎每一根都为了整体的美而存在着,嘟起的嘴唇自然光亮,整体兼具着生理上的健康与外在的诱人。

我一直认为我自己是一个人后知后觉的人,不管是我对于别人而言,还是别人对于我而言,都很难在短时间内产生对对方完整的认识;但对于面前的这个女人,她却像是一位熟识多年的故人,如一阵春风吹过,我的心底便已经是繁花盛开的春天了。

我处在想要表达我的感情和抑制它的临界点,对于我而言,我从来没有过如此强烈的想要通过做些事情来证明自己存在的时候,她像朵盛放的花蕾,我便是被吸引的蜜蜂,被本能驱使着,沉醉在她迷人的芳香里。

空气再次掉进安静的容器里,我依稀感觉到,我和她被封闭在一个脱离现实的世界的容器里,时间没有消失,倒退的只是我们熟悉的那个世界,我们俩个像是跃出水面的鱼,此刻于我们的世界而言,我和她是多么特殊的存在啊,这竟给了我极大的优越感,让我足以极力肯定或否定我自己。

她站起身说“我要去画画了,你,可以继续看书”说完,她便走向画架,经过我身旁时,一阵悦人的体香飘来,如清晨的露珠夜晚的繁星,满足了幻想喂饱了灵魂。

当灵魂逐渐被填满时,我开始想要逃了,是种以退为进的策略;我意识到明天,后天,后天的明天,每一天我都会回来,我甚至有些后怕起来,如果之前我没有注意到这间咖啡馆或者我今天没有选择走进巷子,我的生活跟经历了这里的分分秒秒之后的生活相比,将是多么的苍白孤寂,了无生趣。

我一口喝尽了杯子里的咖啡,混合着积聚起来的欣喜,一同灌入了胃腔中,我感觉到,自己终于跳出了原本的生活,终于被从泥潭里拉了起来,一股失去已久的生气在慢慢恢复。

我把书放回原位,端着空的咖啡杯走到吧台,她看到我,然后把耳机卸到脖子里,对我说“要走了么”语气中似乎掺杂了一些情愫,我来不及理解,可那使我开始躲避她的眼神。

“嗯,要赶紧回去”我仅仅是瞥了她一眼,那副面容竟然满足了我心中对女人的所有幻想,那眉目眼帘和白齿红唇,就像是被我的意识刻画出来的,严丝合缝地对接在我的幻想区域内。

从咖啡馆出来,我像是奔逃出异世界,站在巷子中间回头看了一眼,亮眼的招牌此刻熠熠生辉,我竟产生一种宿命感,是否刚才的经历早已深埋在我的人生轨迹里,时间像是揭晓谜底的魔术师,从不容许被挑战。

回家的路上,我有些惊讶自己刚才的过度感性,人与自身以外的事物需要感知需要不断理解,才能产生成熟的认知,刚才的自己是否存在某种意义上的浅薄?随随便便便将那样炙热的情感给了第一次见的人和物,到底是什么在这中间起了作用?甚至逆转了时空?

之后的几天,我每天都有强烈的想要走进咖啡馆的欲望,她坐在画前的背影一次次的冲上脑海,但我忍着欲望,任其在我体内横冲直撞,我要试探一下自己,是否时间会再次揭晓谜底,某天一早醒来,我不再想到咖啡馆,而是为了工作烦恼为了生活糟心。

终于,在一天晚上我做了个梦,像是期盼已久终于踏上那片向往的土地,周围的一切都似曾相识,自带的意识自知是梦,可也仅仅有这么点自主意识,其余的视力,触觉,听觉统统受到限制,不能发挥作用。

我在齐腰深的麦田中,像是身处一片水域,我步履艰难,感觉到有一个人在我身旁如影随形,但是我却怎么也看不到她,只感觉到她的存在,我的思维无法展开,像身体一样被困在这梦境里;突然脚下失去地面的质感,我开始了自由落体式的下坠,我丝毫没有恐惧,因为我从一开始就自知在梦里,那种出现任何不可思议情况都不会是现实的安全感,就像是体验电子游戏,是在意识赋予的在另一个姑且算是世界的地方的活动,除了记忆和情绪,现实生活不会受到影响。

在自己的梦里,如果意识管用的话,我相信我还是具备一定的自主权的,梦境在被什么操控着呢?它的进程是被时间定义还是被自己的大脑皮层控制?我想到了咖啡馆,不知道在梦里去那边会是怎样一种境况,我像个在餐馆挑选食物的人,期待着即将到来的体验。

我凭空出现在咖啡馆里,梦里毫无逻辑可言,我并不惊讶,环顾四周,还是记忆中的模样,想了一下,我意识到一个问题,梦中经历的遭遇本身就是深藏在自己记忆深处的,是通过意识复刻出来的,所以应该跟以往没什么不同吧?

我看向吧台,有些意料之中的失望,吧台里的空档像一把锤子敲击在我的心上,她没在那里,我也突然意识到,我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她会是什么姓氏呢?由未知承载着的好奇让我心生出一种要做旁观者的心绪,静静地看着她,不闻不问,让时间沉入静默的海底,也不失为一种慰藉自己的方式吧。

她不在我的梦里,这让我有些奇怪,我心底有多么渴望她的出现已不言自明,如果梦境全由我的意识掌控,她不是最应该出现的么?毫无逻辑,果然这里毫无逻辑可言!

缺少了她的咖啡馆我没有理由再待下去,可是接下来去哪呢?似乎哪里都可以去,但是又发觉去哪里都没有意义,这里毕竟是虚幻的梦境,当现实清晨的白昼爬进卧室的窗台时,这里的大门就要关闭了,现实的潮水将涌上来,如头天一样,淹没我窒息我。

我决定在咖啡馆里再看一看,如此真实的梦境不会经常出现,在这里发生的事情会不会真的影响到现实中?吧台里面似乎依然是多日前为我冲咖啡而弄乱的桌面,旁边的画架上一张空白的素描纸铺在画板上,平整毫无褶皱,从我的角度看,那平面的空白竟有些深邃,不同于黑色一直在拦截视线的前进,那白色始终是视线遥不可及的。

有种不可抗拒的力从白色中蔓延出来,辐射过我的身体时,我有些惊讶,为什么现实和梦里都逃不过那幅画(画纸上的空白姑且算一种画)的影响力?现实中的画和这空白的画纸应该都是那女子所为,甚至就像是为了我而做的?

奇怪的念头不绝于脑海,难得在梦里还能有如此的思考能力,我移开视线,转身走进书架里,熟悉的记忆中的环境,我看到了那本《存在与虚无》,它此刻像是在高声呼喊我“嘿,虚无的存在,存在的虚无,你是哪一个?哪一个?”

我像是真的听见了尖细嗓子射出的刺耳叫声,毅然走向第二排的书架,我要挑一本书,一本能让我带进现实的书,所以我不想随便抽出一本,那样缺少像样的仪式感。

我从上到下浏览着书架,期待着眼神和心神同时被抓住的瞬间,期待着那一下如释负重的轻快,好让我彻底离开这里;一本红色封皮的书被我掠过又把我拽了回去,大大的“X”给了我足够的提示,我确认了一下,奎因的《X的悲剧》,写于1932年,我在书中做了一个记号,一个随时可能忽略的但却实实在在存在痕迹,像是生怕被守在梦境和现实之间的某种存在发现,他们极力维护时空平衡,阻止一切不符合现实逻辑的事情发生,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把书放了回去,现在,我要准备离开了,像过去和未来的所有离开一样,这样的离开里面潜藏着回归,这个秘密只有我自己知晓,我在心里盯着那个书上留下的记号,它是那样脆弱不堪一击,一阵记忆的抖动就会令其消弭于无形了。

这时我发现一个问题,我没办法离开了,梦境像片泥沼粘缠着我,我感受不到一丝现实的引力,莫非这是现实?不可能,从一开始就是梦境,我是跟随自己的意识来到这里的,一定有办法离开,我走到门口,隔着玻璃能够看到外面一片雾气弥漫,打开门,视线像被什么重物拖拽着,丝毫无法展开视野只能感到周围的昏暗寂静,我身处的咖啡馆像是孤独的存在于时间的进程中,无依无靠,无始无终。

我退回来,安慰自己不必慌乱,是梦就有醒来的时候,还没有听说过能够困在梦境里出不来的怪事;突然,我想起来看下时间,说不定能够有所提示,抬手发现手腕上空空如也,这是我第二次因为“空”而倍感失望,我所期望的似乎全不在这里出现,到底是有什么外在之物在捣乱还是我自己的原因?

这时一种声响开始持续地传来,金属撞击的铛铛声,一声盖过一声,四周的静默被一次次穿破,我开始分辨声音的来源,像是来自屋外,重复的声响没有了一开始打破安静的活力,越来越像是痛苦的嚎叫,声音的出现又使我陷入进退两难的矛盾境地,也许我终究是个难以作出选择缺乏足够决断力的人,是走出去寻找声音的源头还是等在这里等待变化的出现?

第一时间,我更倾向于原地不动,这是一种被动的选择,把命运交予命运,把时间交予世间,我就做个被发现被安排的角色,结果导向哪里,我就继续在哪里等待。

可外面传来的声音似乎越来越大,我甚至开始怀疑那声音是否是存在于梦境里的,外面是否与屋内是同一个世界?意识里的犹豫不决开始撤离,焦虑恐惧开始爬上岸,并且来势汹汹。

此时,响声间隙的安静像是从水中探出头呼吸的氧气,我努力在这极短的时间里进行思考,必须承认,我开始有感觉到梦境的不寻常,那种诡异的真实感就像是我们周围的空气,从一开始就已存在,而我直到快窒息的时候才发觉。

我想起了中学时的一段经历,那次我留宿在学校,恰逢节日放假,白天里,学校显得空空荡荡的,成荫的绿树和和煦的阳光像是睡着了,可到了夜晚,周围的寂静和黑暗中的种种无不变得张牙舞爪,绝对的安静把每一个下一秒变得岌岌可危,我像个被围住的猎物,接下来的每一秒我都可能遭遇危险。终于在某一个时刻,一种奇怪的响声传来,第一声让我猝不及防,我还没来得及处理声音带来的信息,第二声紧接着传来,像是复制了第一声一样,声音很有耐心的开始响起来,但每一声都像是流水作业生产出来的产品一样;我缩紧了躲在被子下面的身体,生怕声音突然出现在床边,就像电影里那样,所幸很长时间我和它也相安无事,恐惧慢慢散去,我放松了身体,尽量躺得舒服些,就那样静静地听着,地球变得除了我和那声音的主人空无一物,她也许来自地球的另一边又或许就在我体内,我像聆听来自世界尽头的吟唱,唱得尽是孤独。

身处梦境的我,习惯了开始的触不及防之后,脑子里冒出的尽是些不甚荒谬的想法,奇怪的环境中奇怪的响声,是不是某种奇迹的预示?又或者那边藏着什么值钱物件,在召唤我这个有缘人?

我开始慢慢走向咖啡馆的门口,一步一下地踩在响声上,来到门口,感受到门把手带来的触感后直接推开门,外面像是秋日的清晨,深沉的黑暗不想走掉黎明只挤进来一个衣角,雾气弥漫中声音比在屋里更容易辨别,我努力捕捉响声的每一个波峰和波谷,慢慢在靠近,我相信是这样的,我能察觉到因为距离的缩短声音在慢慢变形。

一路上除了雾霭,没什么挡在我面前过,当意识到声音出现在我脚下的时候我已经停在哪里一段时间了,显然我没有第一时间判断出声音来自脚下,习惯了追寻之后,是不是总是不容易发觉目的地已经到达?我弓身蹲下,一个物体乘着响声穿过雾气,连接上我的视线,是块手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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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文/苍兰香墨 我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三九已至,却和暖如春,着一层夹袄步出监牢的瞬间,已是汗流浃背。 一阵脚步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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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正文 我出身青楼,却偏偏与公主长得像,于是被迫代替她去往敌国和亲。 传闻我的和亲对象是个残疾皇子,可洞房花烛夜当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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