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公然和麻脸军对抗,真是大快人心,一时间,这个平时傲不拉几的女孩子,在同学们眼睛里格外可爱,大家看她的眼神也和善起来。
一下课,李立夏就跑过来,一屁股把坐在谷雨前面的一个男同学挤走,手托着腮,满脸钦佩看着谷雨,像看着一个大英雄。
“雨儿,真看不出来你弄牛叉,敢对抗麻脸军!牛!”李立夏说着就在谷雨面前竖了个大拇指。
“哪有,就是太气了。”谷雨有点羞赧的笑了一下,小腿一阵疼,皱着眉抽了口凉气。
掀开裤腿,小腿上几道高高凸起的红印子触目惊心。
“这个*日的,下手这么重!那次我被抽了十下,半个月才好。”李立夏咬牙切齿的说。
对于李立夏出口成脏,谷雨也习以为常。谷雨从来不会说脏话,但对这个性格直爽,又一心一意对她的朋友,却很欣赏。
“没事的,过几天就好了。”相比于腿上的痛,年少的谷雨更受不了冤枉和委屈。
“这个老不死的麻脸军,今天估计吃错药了,我总觉得他是故意在找你事儿!雨儿,你得罪他了?”到底是大了谷雨两岁,看问题就是成熟。
谷雨也总觉得今天这顿打挨的有点莫名其妙,只是说不出来哪点不对劲。
放学后,李立夏又急着先跑回家给猪薅草去了。
白露回城了,最近两个月来,李立夏家里的活儿似乎特别多,一放学就没影儿。谷雨时常一个人感到一种莫名的孤独。
初夏的季节天长了很多,放晚学的时候太阳还在西面树梢上。谷雨背着书包一个人走在池塘边的小路上。不时有几个低年级的小孩子嘻嘻哈哈经过谷雨身边,放肆的笑着闹着跑远了。
这时,谷雨的弟弟谷兴也从后面跑追了上来,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听说你吃竹条小炒肉了啦?”
谷雨没心情理他,继续一边走着,一边想着昨天在办公室里看到的事情。
谷清明背着书包,也是一个人走着,他远远看到谷雨和谷兴走在前面。想追上去,但是又没这样做。
他也觉得今天上午谷雨挨打的理由太牵强。只是没想到谷雨平时看着柔柔弱弱的,竟敢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反抗麻脸军。谷清明很佩服谷雨的勇气,同时也感觉自己的懦弱。
当他知道麻连军带着他正在做一件错事的时候,却不敢反对,由着他牵着走,是为那一百块钱妥协的吗?仔细想想,没有那一百块钱,他也是不敢去反对的。那毕竟是老师,他牵强的以老师做的事情都是对的这个理由为自己开脱。
从根本上,自己是一个男孩子,竟没有一个女孩有勇气。谷清明想到妈妈气愤的眼神,突然间特别恼怒自己。弯腰捡起一块土坷垃,用尽力气向河里的一群鸭子扔去,正优哉游哉的鸭子,被突如其来的袭击吓得嘎嘎乱叫,扑拉着翅膀四处乱窜,水面上顿时一阵沸腾。谷清明揉揉自己因用力过度甩的生疼的肩膀,长呼了一口气。
谷清明智商再高,到底是个十多岁的孩子。那天,郭连军把谷清明单独叫到一边,跟他说最近山东有个数学奥林匹克竞赛,他给谷清明报了名了,隔天就要出发。
自从四年级参加省数学奥林匹克竞赛,谷清明神童的声名已经传播在外。还曾经有报纸记者来采访报道过他。
所以此次郭连军说要再次参加比赛,谷清明还是有点兴奋。只是他很迷惑为什么郭连军说这件事时这么神秘。上次是他和校长一起带他去的,很是隆重。这次校长不但不去,也没有找谷清明说一句鼓励的话。
当天晚上谷清明回家和妈妈说了,这个眼角还带着瘀痕的女人顿时精气神大增,连夜给谷清明烙了许多煎饼,炒了一小罐头瓶萝卜干,还煮了十几个鸡蛋。
第二天一大早,谷清明带着这些干粮,跟着郭连军从乡里骑车到县里,又从县上做汽车,颠簸了八九个小时,几乎到了晚上八点,才来到山东某城的一处简陋的招待所。
谷清明正在就着招待所的开水吃着煎饼卷萝卜干的时候,有人敲了招待所的门。郭连军正抽着烟,赶紧把烟掐灭去开门,一对中年男女站在门框里。郭连军似乎和他们认识,打着招呼就把门从外面带上了。直到谷清明吃完这一天中的唯一一顿饭,并把妈妈煮的十二个白水蛋小心的包好时,郭连军才回来。
郭连军从进来后,似乎一直想和谷清明说话,几次欲言又止。谷清明数着他掐灭第四根烟,并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尖用力的拧了拧。
郭连军清了清嗓子,终于说话了:“清明啊,老师跟你说个事。”
谷清明嗯了一声,等在郭连军继续说下去。
“其实啊,这个咱们不是来参加比赛的……”
谷清明有点惊讶,“啊”了一声,满脸不解。
“你听我说啊,是这样的,老师有个朋友的孩子要参加中考,他的成绩呢,也不错,就是数学稍微差了些。”说到这里郭连军顿了一下,眼睛从谷清明的脸上移开了。
谷清明听的更迷糊了,只能瞪着一双大眼睛等着郭连军继续说。
“我这个朋友的孩子呢,今年想考个好一点的中专学校,这不是想更保险些吗!之前从我这里听说你已经把初中的数学都自学完了,现在正在自修高中的课程是吧?”
谷清明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所以呢,想找咱帮忙替他的孩子考数学这门课,想把握一点。”
谷清明眼睛不眨一下地盯着郭连军,眉头不自觉地皱着,他第一次听说考试还可以替的,他感觉很新鲜。虽然他从小在农村,没有见过世面,但隐约感觉这是一件不光彩的事情。
郭连军见谷清明盯着他,也不说话。有点不自然地咳嗽了一下,又清了清嗓子。
从口袋里掏出皮夹,抽出一张蓝盈盈的钞票。谷清明认得,那是一张百元大钞。
郭连军站起来,举着这张大钞,走到这边的床边,把钱折了两折塞到谷清明那件破旧的黄咔叽褂子的口袋里。
谷清明有点不知所措。
“人家也不是白让咱帮忙,这一百块钱是他们的心意,你拿着,回去给你妈妈,就说是考试得的奖金。”
郭连军见谷清明没有说什么,就又交代了一下第二天考试要注意的事情,就睡了。
谷清明听着郭连军的鼾声,在黑暗中瞪着眼睛,他那未经世事的小脑袋,想不明白这些事情,只是压在枕头底下褂子口袋里的百元大钞一直烧着他小小的心脏。
在他那样的家,有那样的父亲,母亲每天拼命从土地里想多抠几个钱,也只是一些零碎的毛票,哪有见过这样的大钞。就是那些毛票,母亲也是到处藏,防止被酒瘸子搜走。只为了家里两个孩子能不辍学,饭菜里油花多一些。
多少年来,谷清明最熟悉不过妈妈的几件衣服,从谷清明记事起就穿在身上,时间久了,发白了,烂了,就补上一块布。如今补丁都磨烂了,却从没见给自己去买过一件新的。
如果用这钱,给妈妈买件衣服,妈妈一定高兴的。这样想着,谷清明迷迷糊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