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棋士系列之海昌二妙
随着几响扣门声,俞长侯与范世勋凯旋而归。范世勋按捺不住此次出行的喜悦,滔滔不绝地给施绍暗讲述一路的见闻。俞长侯向夫人张氏汇报了战果后,则聊起这几日的大小家常。
绍暗听完世勋的一番述说,对外出寻弈之事羡慕不已,也期待自己学有所成后,能与他们一同在江湖闯荡;张氏将绍暗几日的苦学与巧悟悉数告知了俞长侯,俞长侯微微点头,说:“是时候了。”
研棋多日的绍暗,平日里的对战,皆是“独弈”为主,以左手执白棋,右手执黑棋,每一步都经过精密斟酌,似与真正的对手行棋,若白胜,是日专以右手做事,若黑胜,则是日专以左手做事,视作赏罚,特殊情况须以双手做事,则视作帮衬。而今日,已有水平相仿的对手,对弈便不至于如此寂寥,因而绍暗此时已是技痒难耐,趁世勋闲来之时,便相邀对局,世勋欣然答应,但此时稍感乏累,欲卧床休息一番,于是将他们的棋局推至午后再进行。
俞长侯于午间双腿盘坐,静思冥想,忽闻清脆的棋子落枰声,料是范施二人下上了,也就继续静坐聆听便是。只听得起初落子声匀速,十步以后,一方落子速度渐缓,另一方落子仍旧轻快,后来,布局阶段尚未结束,落子声久久不闻,俞长侯闭目微笑:“此二人,确实有意思。”
棋盘的这一边,一人端坐木椅,身体微倾,目光紧锁棋盘,心中似有万千变化;棋盘的另一边,一人坐立难安,百千姿态,目光时而盘内,时而盘外,心中似已万马奔腾。
“绍暗,长考出臭棋,你可知道?”世勋这话终于憋不住了。
绍暗抬头瞥了一眼,说:“多算胜,少算不胜,你可知道?”
世勋无奈,说:“只不知你下棋变得如此慢,若是把午觉时间用在等你下棋上,正合适。”
绍暗听完稍受刺激,便伸手下出一手“碰”,世勋凑前一看,马上拿起棋子应一步“长”,绍暗又陷入长考,世勋苦等片刻,想着与其在此枯坐,却不如在院子里转转,倒来得自在些,于是起身在旁边院子里闲逛,若听得落子之声,回来应一手便是。
世勋在院子里时而把玩把玩器物,时而给绿叶红花浇一浇水,时而靠坐在廊椅观一观云聚云散,着实得到了身心的自在与释放。
可好景不长,这点事物对世勋来说,稍一会便显得无趣,那么什么东西能给人带来些乐趣呢,世勋想到了音乐,便在院子里哼起了熟悉的调调,绍暗看了世勋一眼,笑了笑,不予理睬,继续紧盯棋盘,深思长考。
好景还是不长,看着绍暗在棋盘前久久不下的身影,世勋哼调调也显得不过瘾了,便开始唱起当时一首更具说唱性的民歌小曲儿——《般涉调·耍孩儿·庄家不识勾栏》。
“风调雨顺民安乐,都不似俺庄家快活。桑蚕五谷十分收,官司无甚差科。当村许下还心愿,来到城中买些纸火。正打街头过,见吊个花碌碌纸榜,不似那答儿闹穰穰人多……”
“啪”一声,随着绍暗落下一子,歌声也停歇了,世勋寻声而来,看得一手“跳”,小思一阵,拾起一子,“飞”在了外头,意在强大外部势力,坐定片刻后,见绍暗似又要长考,便又回到了院子闲庭信步,悠然而歌。
一局棋来,如此往复,行至官子,晚霞已至。
棋局将终阶段,名为官子阶段,二人此战,风云变幻,难分上下,黑白所占之地盘,相差无几,乍看之下,世勋的黑棋约占四十六路,绍暗的白棋约占四十五路,吃子亦相当,稍有不慎,棋局便有逆转之机。世勋在这一阶段,也回到了位子,两人将每步棋的价值大小与先后次序,看了一遍又一遍。就在这时,传来了一阵扣门声,接着是开门相迎与寒暄之声,但是他们二人全神已然贯注于棋盘,再听不到这些了。
相比布局阶段与中盘阶段,官子阶段进行得稍快些,因只需考虑地盘封锁的大小,确保不出最后的漏洞即可。随着十余招棋落下,黑白的地盘已经明晰,黑占四十五路,白占四十三路,吃子数相同,即是绍暗落后两路,此时棋盘上,除却“无路单官”,唯中间有一劫可抢,就算争赢此劫,仍落后一路,而就在这时,绍暗总览全局,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果然,绍暗的走法,让世勋连打寒颤——他不仅要争劫,还要整“无路单官”。由于绍暗的劫材多,故而在刚才总览全局之时,已然算定两者皆可争。世勋劫材不够,只得步步退让,与绍暗同收单官。
突然世勋眼睛圆瞪,以掌猛击髀股,应声长叹,应是料得棋局这番进行下去,不仅劫归绍暗,最后一个单官也得归绍暗,如此一来,棋局竟将输一子!世勋左思右想,亦无法挽回如此事态,棋局只得如此进行,最后一个单官由绍暗收尽,此时还剩一劫,世勋因劫材仍不够,最后一劫也无法争得,无奈之下停了一手,由绍暗粘劫。按当时围棋数子规则,每方的地盘加上盘中棋子,多着为胜,因开局白方先,收尾亦是白方,加之争劫胜利,虽地盘落后2路,但子多3个。棋局共361个交叉点,以白181子,黑180子,白方以一子获胜。
脑中紧绷着的弦终于可以松下来了,二人抬起头来缓缓神,竟感到诧异万分,全然不觉在棋盘不远处早已站了几位“观棋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