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记事起,那头母牛就在我们家耕地。
我的家乡,在西南地区的农村。那里的老一辈的人们,都是靠耕田种地来养活一大家子。
改革开放后,熬不住饥饿和旧补衣的年轻人就像快要下雨前的蚂蚁一样,一批一批的外出打工。留下了老人和小孩在摇摇欲坠的吊脚楼里相依为命。
我一岁多时,父母出去后就很少回来过,只有在我四岁的时候回来半年,便又出去了。自此,在我十四岁时候,整整十年,我才有幸亲见自己父母一面。
我六岁之前,是跟着奶奶一起生活,后来由于奶奶年事已高,我跟了大叔婶婶。奶奶为此非常不开心。
那以后,我的任务就是放牛,顺便砍柴、割草。
那时候,我特别烦的就是放牛,更别提还要砍柴、割草之类的。每天下午放学后,我都恨不得路上那半小时走到家就已经天黑,这样我就不用去放牛了。
星期天的早上,都是在梦里被叫起来放牛,总是需要婶婶叫几遍才能起来,我总是在梦里梦见自己已经在放牛的路上了,被叫醒后,才知道原来是在做梦。那简直就是我那时候的噩梦。
放牛的路上,我都会狠狠的在那头母牛身上抽上几鞭子,不然心里是不会痛快的,恨不得那天母牛把所有人的庄稼都吃个精光,这样他们就不敢让我放牛了,很可惜我不敢那样做。
就这样,不管是太阳有多大,还是下雨下雪,那头母牛的生活起居,便由我负责。天气热的时候,就早上早点起来放牛,快中午的时候就回来,再到下午三四点的时候出去,天黑的时候再回来。下小雨就打伞,大雨和大雪就不用去放牛了。
我最喜欢的就是下大雨,那样我就不用去山坡上放牛了。
在我刚放牛的时候,那时候放牛的人还蛮多的,特别热闹。不过,我还是特别羡慕那些不用放牛的小孩,因为可以在家里看动画片,还可以早点写完作业,这样,晚上的时候就可以和小伙伴们在村口的空地玩耍了。
放牛时间久了以后,我便为了让自己可以多玩,想尽其招。
我总会在放牛之前,就去约那些家里有牛的人,跟他们的小孩一起,还会约那些没有牛的小孩去山里玩,目的是去山上摘野果。还总是把作业一起带到山上去做,这样晚上就可以去村口玩耍了。
不是我贪玩,而是婶婶觉得,在学校里都玩了一天了,回家里来,就要做事。
过了没几年,家家户户的都有了电视机,小孩们基本上都不出门了,都窝在自家的电视机前看动画片。其实我最喜欢看的是周星驰的电影,总是会有那种盗版的碟子,五块钱就有七八部电影。看的时候总是捧腹大笑。伯母舍不得电费,基本上都不让我看电视,只有晚上的时候看那些无聊的家庭剧还有战争剧,我总是看不到两分钟就走人了,去找年龄大一点的,去人家家里看,因为别人家里都是小孩看什么就看什么,也非常合我的胃口。
晚上村口没人出来玩了,那些年龄大一点的哥哥姐姐也都出去打工了。我的日子一天比一天无聊,反倒是我已经习惯了放牛习惯照顾那头牛的生活起居。把秋天打完的稻谷的稻草进进扎在一颗大树上,用来给牛过冬,这样牛的身体就不会脏。有牛粪以后,就用稻草盖起来,等到春天的时候,把牛粪掏出来,用来做田里的肥料。
春天是农忙的时候,牛基本上是没有休息的,那段时间特别的辛苦,连吃的草,都是我把它割好,趁着空闲的时候吃。因为是农忙,很多没有牛的人家就会来我们家借牛去耕地。每到这个时候,我就特别的不开心,难道牛不累吗?牛也会跟我一样不开心的吧!
春天的雨特别多,每次牛耕完田地,身上都会脏,我牵着牛在河里帮它洗澡,它用牛蹄子把我绊倒在水里,害我感了冒。
有时候牛耕地耕着耕着,就不听话了,要么就不走了,要么就走的乱七八糟。山坡上就会听到牛被责骂的声音,回荡在那片高原上。
我手里端着一大盆黄豆的种子,我负责把种子撒在土里,大人们总是嫌我慢、嫌我做得不好,我不像牛那样闷不吭声任人责备 ,我会非常的有力的回道:
“你总不能让我跟你一样做事,那样的话,我就不需要你赡养,请记住我还是一个孩子”。
旁边另一家正在干活的大人听到以后,冷冷的对我们这边说道:
“这个娃娃不得了嘛,大人说他还得顶嘴,长大了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能有什么出息,以后还是种地的命”,这边自然的回应道:
我心里对自己说,长大了以后一定不种地。
“我做什么都跟你们没有关系,你们管好自己的崽(儿子)就好”。我大声的说道:
旁边哪位是一名农村教师,非正式的那种,外面打工太辛苦,读完了高中,自诩有点才华,就在村子教书,村里的学院只有一到三年级。
我二年级就不在那个学校读书了,我打电话跟父母说,那座学校教得不好,我就去了一座联办学校,很多村的小孩都在那里读书,有六七百人,非常的热闹。
他听了我的话,非常的气愤,很严厉的对我说道;“我觉得你就是欠管教,你以后你爸妈在外面就没人管你了”,一副准备管教我的意思,
“关你卵事!”我不以为然的回击了他,
没想到他居然想过来打我。我的大叔婶婶责怪我不要再说了,也向那位衣冠禽兽说了几句好话。
我的眼角非常委屈的流了几滴眼泪。在烈日炎炎的高坡上,我的手指指着那个比我高一倍的人说道:“你想打我呀!要是今天打不死我,我一辈子都会记得你”。认真且有力。
我放下手里那大盆黄豆,走向那头母头,带它到阴凉的地方去吃草。阴凉处,母牛吼吼的吼了两声,尾巴拍了拍身上的蚊子,走到我的面前,爬在地上休息,看着对面在干活的那些人。
那头母牛每年都会生一头小牛,但生下来的小牛都会被卖,耕田只需要一头牛就够了。
上初中以后,我就住在了学校,只有星期天回家 。那时候我开始很喜欢听歌,只有在一个人放牛的时候在山坡上唱歌。那时候我跟那头母牛已经不能在熟悉了,我也喜欢山坡上的味道。每个季节都有不一样的味道,我最喜欢春天的味道,万物复苏,放牛的时候,你能感觉到整片山坡的花香鸟语。小草有小草味道,每一种野花都有不一样的味道。春天还有特别多的野果,都是又酸又甜,吃都吃不完。因为那时候已经没有人在上山了,有的孩子跟父母外出读书,跟爷爷奶奶在家里的都像个宝一样,恨不得像狗一样栓起来放家里。
那会跟我一样大的小青年,都在玩游戏、桌球,有些都已经开始把妹了。我跟他们很不一样,尽管如此,我还是逃不开家庭的宿命,初中毕业以后,连成绩都没看,我便已经在异乡开始了另一段对宿命的抗争。
我出来社会以后,不到两年,婶婶的腿摔断了,如今勉强的变成了瘸子,走路脚都会痛,那头母牛理所当然的卖掉了,听说,卖那头母牛的钱,被两个堂哥一人一半给分了。
有时候真的挺想念那头母牛,尽管很多人都觉得牛都是一样的,可如今,我还记得它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