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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开学季,钟涛开着车急匆匆地行驶在家乡蜿蜒盘旋的山路上,他开的是一辆皮卡车,车的货箱里装载着各种课外书籍和学习用品。他和苏甘希望小学的学生们有过约定,每年九月开学时,他都会回来看他们,那些书籍和学习用品,就是钟涛送给孩子们的开学礼物。天色逐渐暗下来,钟涛有些着急,他想趁学生们放学之前到达学校,将礼物送到孩子们手上。
自从钟涛的公司有了起色之后,他就成立了乡村学子教育基金,专门用于帮扶乡村家庭困难的学生和奖励乡村表现优异的学生,就像当年希望工程活动中好心人对他的帮助一样,他想为贫困学子尽一份力,助力贫困学子走出大山,实现理想。
自十几年前开始,每年九月,钟涛都会带着大量书籍和学习用品来到苏甘希望小学,那是他的母校,是他的启蒙之地,每次站在那里,他的心里都有特别的感觉,特别安心,像回到了家。
他的小学为什么叫苏甘希望小学?那是因为他的小学也是当年希望工程项目之一,据说是一位台湾同胞捐赠修建的,捐赠者用自己父母的姓作了学校的名字。
紧赶慢赶,钟涛终于在开学第一天放学之前赶到了学校,当他把书籍和学习用品发到学生们手上时,学生们开心极了,那一双双质朴的眼睛,无声地向钟涛说着感谢,令钟涛动容。
学校召开开学典礼,学校领导邀请钟涛在开学典礼上发表讲话,这些年来钟涛在各种各样的场合讲过话,见识过很多大场面,但当他站在母校的主席台上时,还是激动不已。举目望去,操场上学生们站得整整齐齐,他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他有太多话想说,却又无从说起。最终,他对台下的学生说:“同学们,外面的世界很大,很精彩,如果你们想要走出去,就必须努力学习。你们要多读书,把书当成你们最好的伙伴,它会陪伴你们穿越黑暗,抵达成功的彼岸……”
典礼结束之后,孩子们缠着钟涛问:
“钟叔叔,外面真的没有山吗?”
“据说天和地在远处是连在一起的,是这样吗?”
“钟叔叔,听说外面的房子有几百层高,是真的吗?”
“大海真的是蓝色的吗?”
……
孩子们渴慕向往的眼神,再一次触动了钟涛,他环顾四周,这是他梦开始的地方,三十年前他就是从这里开始学习飞翔的,如今他又回到这里,他的视线里是平整的操场,干净整洁的校园和错落有致的教学楼,再也找不到三十年前的一丝痕迹,可不知为何,他只是站在这里就觉得无比心安。
钟涛记得三十年前这里共有两栋教学楼,一栋在上,一栋在下,两栋楼之间是一个比较陡的斜土坡,是一个天然滑梯。下课了,大家便从顶上滑下,斜土坡在孩子们长年累月地滑擦下变得紧实油亮,那时,同学们的裤子屁股部位总是特别脏,特别破,这大概就是原因。
上面那栋是老旧的木头房子,破破烂烂的,没有窗户,连门也没有,木质墙壁上大大小小的缝隙,像撕裂的口子,钟涛就是在那里面上的一年级。冬天,寒风从门窗和缝隙鱼贯而入,冻得孩子们瑟瑟发抖。在钟涛的记忆里,冬天总是下雨,雨天上学,没走几步他的鞋就湿透了,他永远都不会忘记穿着湿鞋坐在那个教室里读书的滋味,那时他老长冻疮,脚掌常常肿得像馒头,又痛又痒。
下面那栋教学楼是混凝土砖房,是钟涛上一年级那年“希望工程”捐赠修建的,取名为苏甘希望小学,钟涛上二年级就搬进了新教室,搬进新教室那天兴奋的心情,钟涛至今记忆犹新。
对比三十年前,现在的教学环境好太多了,可学生却寥寥无几。现在条件稍好一点的家庭都把孩子送去镇上,县里上学了,在村小上学的孩子大多是家里实在没办法,或父母在外打工的留守儿童,教育的不平等在这里体现得如此淋漓尽致。
钟涛看着这些孩子,就像看见了当年的自己,他想竭尽所能为他们做些事,就像当年希望工程中好心人对他的帮助一样。
钟涛的老家并不在麻青村,而在半小时路程之外的另一个村,他每天要走过长长的弯弯曲曲的山路,其间还要经过三片森林。从家出发,先经过一个村子,从这面山上下到沟底,又爬上对面那座山,再转过一个大大的弯才到学校。崎岖不平的山路,下雨时更是泥泞不堪,钟涛的求学之路真是艰难。好在那时十一点半才上课,并不容易迟到,钟涛每天早上起床放了牛再去上学也几乎没有迟到过。
即使上学之路如此漫长而艰辛,钟涛却一点儿也不觉得苦,一点儿也不觉得累,他太喜欢上学了,只要能上学,再苦再累他都不怕。
钟涛上完二年级马上升入三年级那一年,一个艰难的抉择摆在他面前。
钟涛从小就没有妈妈,他还有个小他两岁多的妹妹,他们和父亲相依为命。父亲每天早出晚归,起早贪黑在地里劳作,却只能勉强够爷儿仨糊口。
钟涛升入三年级那一年,妹妹就该上一年级了,可家里一贫如洗,哪里负担得起两个孩子的学费?父亲四处借钱,亲戚朋友都借遍了,也没能凑够学费,父亲去找学校赊账,没有成功,该想的办法都想了,再没有别的法子了。
没办法,兄妹俩必须有一个要退学。那天,父亲把钟涛兄妹叫到跟前讲了家里的情况和只能一个人上学的事实,兄妹俩都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妹妹终于打破了沉默,“让哥哥去上吧,我是女孩子,上不上学都没有关系……”
钟涛不知道为何小小的妹妹说起话来像个小大人,他知道妹妹其实很想上学,妹妹总是翻他的书,他读书时妹妹也会跟着读,他课本上的课文她都倒背如流了,她总是说,她马上就能上学了,没想到,真到了上学的年龄,却没有学费。
钟涛心想:“我是男孩子,有的是力气,不读书,以后也可以靠力气养活自己,而妹妹一个女孩子不上学以后日子可就难过了……”于是,他说:“我都上过两年学了,学了一些知识,认识了好多字,也会算数了,让妹妹去上吧,而且我留在家里还可以帮忙干农活儿……”兄妹俩就那样相互推让着僵持着,其实他们都很渴望去上学,可他们兄妹情深,心里都只顾想着对方。
最终决定妹妹去上学,钟涛留在家里帮父亲干农活儿。对此,父亲很愧疚,他说是他没本事,是他对不起钟涛,他还说只要一挣够学费就送钟涛去上学。其实,钟涛知道钱哪里是好挣的,父亲那样说也是为了安慰他和他自己罢了。就这样,钟涛辍学了。
看见妹妹背着书包去上学时,钟涛羡慕极了,他多么希望能和妹妹一起去呀!他假装不在意地干着家务,其实他一直在看妹妹上学的方向,他追随着妹妹的身影,直到妹妹消失在路的尽头。他和父亲去地里干农活时,也会不由自主地朝学校的方向张望,像丢了魂一样。
钟涛一向品学兼优,是班主任的得意门生,他辍学让他的班主任十分痛心。因学费不够,没能上学,班主任觉得实在太可惜了,他想要帮帮他。
有一天妹妹放学回家带回了消息,说老师让钟涛去上学,学校免去了他的学费,钟涛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当他再三确定是真的时,他一下蹦了起来,嘴里嗷嗷乱叫着,那一刻没有什么语言可以表达他喜悦的心情。
原来有一个“希望工程”,他的班主任替他争取到了名额,他得到了好心人的资助。
资助钟涛的人是桂林医学院的大学生,她们是一个宿舍的八名女生,每学期她们都会给钟涛寄来四十元学费。除了学费,她们还时常给钟涛的父亲写信,询问钟涛的学习情况,鼓励钟涛兄妹努力学习。
每次收到信,父亲都会把信念给钟涛和妹妹听,再三嘱咐钟涛兄妹,一定要努力学习,不可以辜负好心人的期望,更不可以忘了她们的恩情。
资助一直持续到钟涛小学毕业,那时八个女大学生也大学毕业,去了不同的城市工作,渐渐地便断了联系。钟涛的父亲一直将那些信件和汇款单当宝贝儿一样地珍藏着,他希望有一天能找到好心人当面向她们说一句谢谢。
多少年后,钟涛的父亲提起这事儿还是感激得不能自已,后来钟涛不负众望,考上了重点大学,从大学毕业后在上海打拼,辗转开了自己的公司。钟涛的父亲总是说,要是当年没有她们的资助,钟涛就不可能有今天的成就。
现在钟涛资助了许多乡村学子,致力于为乡村孩子走出大山助力。平时他的工作非常繁忙,可每年九月开学季,他都会给乡村小学的孩子们送去捐赠物。
而麻青小学是他必定会去的地方,当他又一次站在这个梦开始的地方时,他心里的一个愿望更加强烈,他想要去寻找当年资助他的好心人,当面跟他们说声谢谢,这是他这么多年来一直想做却没有做的事,现今钟涛觉得不能再拖了,内心强烈的愿望指引着他立马开始行动。
寻找好心人的唯一线索便是当年的汇款单和信件,钟涛想从那些信件入手。父亲一直珍藏着那些东西,听了钟涛的想法,父亲欣慰地笑了,这也一直是父亲的心愿。
父亲打开皮箱取出那包用塑料袋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打开,没想到信件和汇款单因年久潮湿,上面的字迹都模糊不清了,连唯一一张八个女生的合影照片也花了……
眼前的一切让父亲难过极了,发出长长的叹息声,他痛心疾首地说:“没了,没了,全没了……这些东西多么珍贵啊,应该早点拿出来晾一晾啊,我咋就没想到呢……”
没有了那些信件,寻找恩人的路变得艰难了,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钟涛记得当年代笔的人叫汤丽雅,根据资助的时间,也大体可以推算出她们在桂林医学院就读的时间,钟涛通过桂林医学院校友信息,辗转找到了汤莉雅。她已近五十岁,是一名知名大夫。
她听了钟涛的来意,欣慰地笑了,她说,当年只是她们同宿舍八位女生的一点儿心意,让钟涛不必在意。
当年的八位女生其实来自全国各地,毕业之后又散落在了各个地方。汤丽雅说,她会代钟涛向她的舍友转达他的谢意。她还说:“其实,不必感激,你正在做着将爱心传递下去的伟大工程,世界会因你的善举而更加美好,这比什么都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