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缓缓前行,我载着你如五年前的那天。不同的是五年前你缩在我的怀里,而今天你躺在我的副驾驶位置上,一动不动。忘了,你原本就是安静的。
车窗外人流如织。
你一向讨人喜欢,在院里,被公认是最乖巧的。两日前我与朋友还聊起你的过往,聊起你的柔顺,你的察颜观色以及做错事后的恭敬态度。我跟朋友说明天来接你。朋友说你正在一旁打瞌睡呢,还说你一定偷听到我的话了。你真偷听到了吗?
不得不说我不够重视你。否则,怎么可以把你留在朋友家一个多月呢?看到你与朋友的孩子在一起的开心样子,我以为我禁锢了你,想让你在朋友家多留留。我没有想过,你与我生活了五年早已熟悉了一切,包括对家的记忆。
你喜欢太阳,喜欢阳光懒懒地洒在你身上。这是你在家里早已习惯的。
车驶入车库,我把你抱下来,告诉你回家了——我们回家了。你没有搭理我,或许你生着气,是的,你一定是生气了。我将手指按在门锁的指纹验证处,却没有反应,我的热度已不够打开房门,一如曾经对你的那点热度。我放下你——咱们到家了。你仍旧不理不睬。
我用吹风机吹着刚洗过的娃娃,那是你最喜欢的玩具。我把它吹干,紧紧贴着你的身体。每次你生病和不开心时,你都抱着这个娃娃。以后它将永远陪着你了。
你平躺着,半闭着眼,没有抱怨。你一惯只有服从。包括我送走你也并没征得你的同意,更别提你对我的反抗。
天暗了,我守着不言不语的你。风,刮着阳台上的月季,花瓣纷飞。我用毛巾给你洗了脸,把你眼睛上的花絮轻轻擦掉,又摸了摸你的脑袋,以及柔软的身体,你没有像以往一样回应我。
那日我走后你到处找我的样子,以及呜呜的哭泣朋友录下来发给我,当时我说只要给你买点好吃的,你很快会平息的。这就是我对你的认知,一直以为只要给你好吃的你就会开开心心。
昨夜我没关窗,也没拉上窗帘,窗外灰灰的。我想离你近点,再近点。五年,时光走得真快。我蜷缩着身子,竖起耳朵,想听到你的鼾声,那是你经常发出的,亦或是长长的叹息。没有,一点儿声息也没有,我的心陷入荒芜。
我的手掌隐隐作痛,那是刚才刨土刮破的。我本想带你进公园,可公园不允许带你进去。想来那也有点远。最后选在窗外的那棵树下,我每天可以在窗前看你。这次我依然没有征得你的同意,但我知道你是喜欢草坪的,树的旁边是草坪。你一贯喜欢趴在草坪上伸长身体,打着滚儿。
我用铲子把土壤一铲一铲掀起,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滴在你的身上,这是我们最后的交融。我摸了摸你的头,那里一定有些痛。我看到你紧闭的嘴角渗着血丝。
黑暗里,我歪歪倒倒走进电梯,电梯的镜面里显出一个湿漉漉的身体。
没人知道你为何安静地躺在草坪里,你的头搭在旁边的消防水管上。我知道你喜欢阳光,喜欢阳光穿透肌肤的温暖。你一定以为是在家里,家里的阳台栏杆外有一处容下你身体的平台,而朋友家的八楼阳台外却什么也没有。
夜拉长了一切,包括我的头痛。下雨了,雨在呜咽。
声声鸟鸣把我从浑沌里拉了出来。天灰灰的,新的一天来了。
家人打电话来:“它只不过是一条狗而已。”是的,一条狗而已。
天空的灰压得更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