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梁。地如其名,漫天黄沙。
黄沙呼啸,吹走了雨水,吹走了牛羊,连骆驼都不愿在这里拉屎。这里除了黄沙,就剩下荒天烈日照着一条路、七八户人家。
路是省道,一头是克拉玛依,另一头连着乌鲁木齐。拉油的大车和拉客的大巴不管从哪头出发,到了黄沙梁刚好是吃饭时侯。七八户人家靠路吃路,都做着饭店的营生。
黄沙梁的喧嚣只在中午。日头最毒的时候,就是生意最好的时候,一辆辆车子胡乱停在路边,人们一窝蜂的下来,钻进店里吃饱喝足,又打着饱嗝一窝蜂一样爬上车就走了。热闹像风刮过,剩下的全是寂寞。
生活不易,来到新疆,还跑到这荒地开店的,多半是穷夫妻,男人掌勺,女人跑堂兼倒茶水。过路的生意,没的许多讲究,劈块三合板,用红漆维汉文字写上“饭店”二字,随处一挂就是招牌。
顾客皆是路人。长途坐车胃口常常不好,店里卖的多是拌面和大盘鸡,图的是个快,大锅炒菜,宽汤下面,味要重,油要多,蒜要冲。只需十几分钟,菜烂面熟,热气腾腾上桌。
只一家店奇怪,主营的是辣子鸡。
辣子鸡奇香无比,混合着花椒和辣椒的香味像只钩子,精准的吊人胃口。可是店里生意却不怎么样。一是因为辣子鸡做起来太慢,得半钟头呢,赶路的人想想还有半天的车程呢,谁耐烦等?二是别家都是老板娘笑嘻嘻的招呼客人,这家店的女人却基本不出门,要么无人迎客,要么就是光着膀子的老板站在门口。老板是个帅大叔,浓眉星眼刀条脸,一身古铜色的腱子肉。站在门口不像是为了招揽客人,倒像是为了秀身材,或者仅仅是为了抽根烟。
这么怪的店,一定有故事。大学里每年暑假回家,路过黄沙梁吃着别家的拌面总是忍不住猜测。
机会来了,返校途中,正好车爆胎,司机说反正要等修车,今个吃辣子鸡去。“老板,来份辣子鸡!”“来啰~半个小时,等不等得?”说话间出来的仍旧是光膀子的老板,边说边倒上茶水。转身顺手冷柜里拎起只鸡,一挑门帘送进了厨房,女人窈窕的影子只那么一晃。须臾,听的坐锅起火,剁鸡拍蒜,不一会儿香味四溢。
“好香!”“那当然”老板接话了“我可是真正的重庆人,这可比歌乐山辣子鸡还好吃”“哦,重庆好地方,我就在重庆上学。你们两口子怎么从重庆跑到这鸟不拉屎的黄沙梁?”
老板点起根烟,悠悠说起来:“我就是为了找份正式工作嘛,去修铁路,从兰州一路走一路修,一修就是将近十年,就这么来了新疆,修路苦的不得行,本想着铁路修好就赶紧回家享福。啷个晓得被个女人拴住了”
哦~司机是老江湖,坏笑起来,“女人长得漂亮,够攒劲吧?”
“啥子哟~”老板摆摆手:
“这个女人傻着呢,放着好日子不过,非跟着我搬轨道修铁路,一跟跟了五六年。
我是看她会做饭,辣子鸡做的好,真是好吃,比老家的都香,吃了就不想走了,就跟她过吧!”
“有这么好手艺,干嘛不去乌鲁木齐开店?哪儿人多,辣子鸡适合下酒,赶路的人哪有这心情慢慢品哦。”
嗨,城里有什么好啊,车和人多的要命,我修铁路寂寞惯了,怕吵闹就喜欢安静。这黄沙梁多好,下午你们走了,关上门就我们两口子,喝上冰乌苏吃上辣子鸡,神仙日子一个样。
说话间女人端着两份辣子鸡出来。一份大的放我们桌上,一份小的放在空桌上。头纱裹住半个脸,只露出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往自家男人那看一眼,点下头,谁都看得出来说的是别吹牛皮,赶紧吃你的饭。
辣子鸡做的地道。鸡块外酥内嫩;入口香、鲜、辣、麻,层层滋味轮番轰炸。两块下肚头上血管突突,浑身热汗微出。畅快淋漓的吃完准备出发赶路,老板出了门突然扯住我袖子,把饭钱塞给我。“妹子,到了重庆帮我给家里打个电话吧,黄沙梁没通电话。”
“哦?好吧,要说什么啊?”
“就说别怪我狠心不回去。当初修铁路出事故,有个女子救了我的命却被石头砸毁了容,这女子现在是我媳妇儿,我得跟着她,不然怕她走了。人多的地方引她伤心,我就带着她来这黄沙梁。麻烦你告诉我家里人,想我就到黄沙梁来找我……”
电话打过,第二年回家,黄沙梁已没有了辣子鸡。
再也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辣子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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