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稳心山人
为什么总在，那些飘雨的日子，深深地把你想起。
——《心雨》
在寒冷又雨雾弥漫的夜里，人总是容易思绪万千，容易回忆过去。之前《港囧》上映的时候，一首当年的流行金曲《偏偏喜欢你》又回到了大众的视野里。和同时代的谭咏麟、张国荣、梅艳芳相比，陈百强似乎并不是那么的出名。对于很多人来说，他也许只是港乐时代里一颗璀璨的明星，是记忆里死亡成谜英年早逝的歌手，也是“中环三太子”中的一员（另外两个是张国荣和钟保罗，三人曾经一起出演过《喝彩》和《失业生》两部电影）。
流行”这个词，一直以来都是和下里巴人联结在一起，还经常被扣上“靡靡之音”的帽子，似乎没有什么研究意义。但是，不得不承认的是，流行曲，尤其是粤语流行歌，对我们这代粤语区的人来说，影响是十分的深远。
黄霑先生在他的博士论文《粤语流行曲的发展与兴衰：香港流行音乐研究(1949-1997)》里将香港流行曲的发展 分为四个阶段：
- 《夜来香》时代（1949-1959）
2.《不了情》和《绿岛小夜曲》时代（1963-1973）
3.《我系我》时代（1974-1983）
4.《滔滔两岸潮》时代（1984-1997）
对于我来讲，离我比较近的，自然是《滔滔两岸潮》时代，随着香港的逐渐回归，无数港台歌曲跟着VCD走进了千家万户，那时候的我虽然很小，但每次听到《上海滩》、《沧海一声笑》的时候还是会手舞足蹈起来。再后来，我长大了一些，便借助着发达的互联网去下载自己想听的歌，无意之中，便点开了陈百强的《偏偏喜欢你》，前奏响起的瞬间就抓住了我的耳朵。
据说这首歌的灵感是来自张德兰的《情若无花不结果》，我也找来听了一下，居然从中听出了一点粤曲《西厢记·听琴》的味道。
“滚滚逐逐水翻波，似声声说奈何……”张德兰的吐字，听起来竟有些像李淑琴版本里唱的“暮侵寒竹冷露轻，瘦损自叹是愁病”。不过，港乐的发展史上，粤曲，可以说是一个不可绕开的母题。在粤曲与其背后文化和舶来品的不断碰撞中，在历史大潮的洗刷下，港乐，便这样从一片狭小贫瘠的土壤上，努力汲取着输入的营养，依附着港片，开出了一朵有些先天不足但曾经美丽夺目的花。当然，这种先天不足，在后来也导致了港乐的全面衰落，徒留一群乐迷唏嘘着在老歌中追忆着旧日的荣光。
“愁绪挥不去，苦闷散不去，为何我心一片空虚……”
“感情已失去，一切都失去，满腔恨愁不可消除……”
在四分之四的节拍里，细腻而绵长的感情，在丹尼仔的吟唱下，一点一点在往复回环中堆叠了起来，变成潮水，不断地洗刷着我的心头，一点一点唤醒着旧日爱而不得的回忆。
“明白到爱失去，一切都不对，我又为何偏偏喜欢你……”
“情义已失去，恩爱都失去，我又为何偏偏喜欢你……”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梦中之情，何必非真，天下岂少梦中之人耶？”不知为什么，听着听着，看着MV里的丹尼仔，我突然想起了《牡丹亭》的题记，里面含蓄绵长的忧伤，在几百年之后，似乎与另一种语言的歌曲联结在了一起。很多粤语歌，似乎都有着这种联结的属性，比如陈百强的《念亲恩》、《今宵多珍重》；梅艳芳的《似是故人来》和《似水流年》；张国荣的《胭脂扣》；还有陈慧娴的《人生何处不相逢》。
其实这首歌，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丹尼仔的部分写照吧，很多时候看他昔日的写真和MV，还有遗留的影像，总觉得他的眉宇间有着淡淡的忧郁，总有些一生不可自决的无可奈何。整个人，就像临水自照的纳西索斯，极度自恋而封闭，却又因为外界的评价，心生焦虑，最后让焦虑和抑郁的魔鬼，吞没了自己，最后因为逐渐性脑衰竭撒手人寰。
之前知乎上有个问题是这样的：“陈百强如果没有英年早逝，成就必然超过张国荣、谭咏麟他们吗？”我的答案是不会，尽管陈百强是一个“周身刀”的偶像创作型歌手（这一点和“乐少”周柏豪有点像），但其实在舞台表现力和歌路上面，他不如谭张梅；在创作上，他也不是那么尽善尽美。在八十年代末的时候，丹尼仔其实已经在走下坡路了，天妒英才的结局，既是偶然，也有着冥冥之中的必然。在歌里的故事和心路，其实，已经说明了很多。
对于我的这种偏好，我的很多朋友，都曾经觉得我是一个老古董一样的存在，与他们似乎有些格格不入。我也曾经尝试过去听他们给我推荐的歌，然而始终是不太能听进去。那些歌，对于我来说，也许只是过客。
也许是因为，在这些老歌里，我可以看到在诸多电影里那个流转着孤独和淡淡温暖人情的想象中的城市；可以看到街头马路上的人来人往；可以听到街头巷尾传来的粤语流行曲；可以看到小摊上的一碗鱼蛋粉；可以看到霓虹夜色下的车水马龙；看到更多的，也许是自己在人生路上各种求而不得，又重新出发的时候，伴随着的各种纠结思绪和感情罢了。很多话，其实说出来的时候并没有什么感觉；被隐藏起来的时候，却是一株断肠草。这也许就是，音乐可以穿越时空的原因，无论身在何方，无论说哪种语言，只要心里的某个开关被音乐中的情绪所按下，因为人生不如意而变得漆黑而灰暗的心，也许会亮起一盏小小的灯。
尽管时间也许很短，但是存在过，就已经足够了。
直到港乐衰落已久的今天，我的手机里，还存着港乐黄金时代的很多老歌。我自认并不是一个成熟的乐迷，也不是一个守旧的老古董，喜欢港乐，也许只是想从这些歌曲的歌词和旋律里，窥见一些过去的旧时光吧。
“只记与你当年，曾经相识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