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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永冬泩双月征文第二期【识】
我开着车,行驶在人迹罕至的乡间小路上,路灯发着昏暗的光,路两侧的荒野沉浸在无尽的黑夜中,我只觉得眼皮发沉,得赶紧找个地方睡上一觉。
途中我经过一片坟地,走到这路灯彻底灭了,我才发觉周围星星点点的,飘着幽绿的光火,一团一团仿佛连成了线,成了深渊的指路灯。
"那是鬼火,不过是磷在燃烧罢了。"这番场景让我清醒了一些,我不再胡思乱想,猛踩一脚油门,想快些驶出这片阴森之地。
最近好像有什么事情一直梗在心上,就如同小鬼附身般,压得我喘不过气,可这会儿,我竟一时想不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只记得自己之前,精神极度压抑,身体也透支了,以致于睡梦中的我,经常会看见血肉模糊的残肢断臂,然后被不经意间传来的尖啸声惊醒。
近些日子,类似诡异的事情仍在我身边频繁发生,偶然间听见女人的悲鸣,还有窗边飘过的黑影,都叫我不得安生。渐渐的,我发觉自己对小孩子有一种莫名的恐惧,精神恍惚时,我甚至还会瞧见别人婴儿车里的孩子,留着血泪,对我露出鬼魅的笑。
我开始失眠,精神衰弱,记忆力减退,时常昼夜颠倒,分不清周围的一切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我如同陷入了一潭吃人的泥沼,任凭我怎样挣扎也都无济于事。
这样下去我迟早会疯。
梦是现实的写照,陷入梦境的人会不自觉地放松警惕,接受自己在梦里所看见的一切,但梦毕竟不是真实的世界,很多瑕疵不能深究,如果连入梦者都不相信梦的真实性,人自然就会从梦里醒来。
于是,我决定强迫自己去细致观察周边事物,凡是与自然规律相悖的怪异现象和魑魅魍魉,都是虚假的梦境和幻觉,我将这种意识反复灌输在头脑里,形成思维惯性,也只有这样,我才能及时发现身边的异常,识别现实与梦境,保住心智。
路越开越长,车窗外依旧是相同的画面,就在我刚要起疑时,不远处突然出现一栋小旅馆,窗边透着微弱的光。
旅店的老板是个骨瘦如柴的老头,他脸色惨白,伸手递给我一张房卡,我实在是又困又累,强忍着睡意爬上了楼。旅馆的门面不大,房间里灯光昏暗,却格外宽敞,我一人躺在床上,心里不禁有些发空。
房间那头是一面墙壁,墙上挂着一幅画,画的是一个女人,她长发落肩,一袭白裙,露出纤细白皙的双腿。
“这女人我好像认识,是谁来着?”我望着那幅画,记忆如同梗在脑袋里,怎么也想不起来。
我瘫倒在床上,本以为会很快入睡的我,心里却始终惦记着那幅画,我隐隐觉得,墙那边有一道灼热的目光,在死死盯着我。
就算画上的女人再性感迷人,可她就那样一直注视着我,总叫人浑身不自在。
窗外下起了雨,雨势浩荡,阵阵雷鸣与霎那间一闪而过的白光使我睡意全无,我辗转反侧,坐卧不安。
“什么狗屁旅馆,非要在房间挂这破画。”失眠让我愈发烦躁,我翻来覆去,脑袋里想的都是那幅画。
终于,我忍无可忍,怒气冲冲地跳下床,想把那幅画摘掉,扔到墙角去。
可等我快步走到跟前,定睛一看才发现,这哪里是画,明明是扇窗户!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刚才那个女人竟消失不见了!
顿时我冷汗直流,只觉得房间里阴气弥漫,静得吓人,我推开窗探出头,左右查看,发现外面是贯通的空调井,哪里能站人?
脖颈后凉飕飕的,我猛地回过头去,刚才窗外的女人就站在我背后,她嘴边长着厉鬼的獠牙,双眼已经被人挖去,只剩血红的眼眶。
窗外飘着雨,她脸颊两侧的长发却干燥蓬乱。
“我一定是在做梦。”强烈的自我暗示在此刻发挥了作用,周围的墙皮开始脱落,四周的景象正土崩瓦解。
“你可认罪?”她幽怨地呢喃着,声音沙哑,像极了一个老妇人。
哪怕是梦,恐惧感也让人倍感真实,我哪还顾得上她问了什么,吓得连忙翻出窗外。我坠入狭长的空调井,巨大的失重感令我心率飙升,好在这份煎熬只持续了一会儿,我便苏醒过来。
“又是一场噩梦。”我望着头顶白茫茫的天花板,长舒一口气。
要知道,一般人很难会在梦里时刻保持理智,更何况最近一段时间以来,我被接踵而至的各式噩梦折磨,早已是心力交瘁,所幸自己提早留了心理暗示,才能分辨虚实,破解梦境。
类似的事情已经发生过太多次,到现在为止,还没有我破不了的局,我甚至开始喜欢上这种感觉,那是一种在梦里探寻蛛丝马迹的成就感。
“想让我认罪?”我冷哼一声,“在梦里,我就是主宰,是神,岂能被牛鬼蛇神牵着走?”
尽管刚才的梦细思极恐,但我还是顺利逃脱了。
喉咙稍许发干,我刚想起身找水喝,却发现自己被绑在一张狭窄的病床上。
床板硌得我生疼,三条束缚带紧紧勒住我的肩膀、腰腹和小腿,我用力挣脱,却发现双手被牢牢铐在两侧扶手上,根本动弹不得。
"有人吗?"我高声呼喊。
"来人啊,救命啊。"我再次大声求救,屋内只能听见手铐与金属的撞声击,却始终没人回应。
不经意间,我从余光里瞥见,身旁好像有什么东西突然抽搐了一下,我抻着脖子转向另一侧,这才注意到屋子里还有另一张病床,床上的女人和我一样,被紧紧绑住,看她刚刚醒来,一脸惊恐的样子,说不定也做了什么怪梦。
只见她扭动着身体,像极了一条濒死的毒蛇,我越看越觉得眼熟,刚要开口询问,门却“砰”的一声被推开了。
门外走进四个人,两人衣着白大褂,其余两人荷枪实弹的,穿着武警的衣服,他们脸上都带着面罩,看不清样貌。
自打他们进门开始,那个女人就变得惴惴不安,而且愈发愤懑与狂躁,她嘶吼着,叫嚣着,对我破口大骂。
“你个禽兽,杀人魔!一人做事一人当,是你害死了他们,跟我有什么关系,想死也不要拉上我,你说话啊,你不挺能花言巧语的么?你去和法官解释啊,你怎么不说话,你哑巴了?!”她语无伦次,越说越激动。
“我日你仙人板板!”
“闭嘴!安分点!”两名身着武警制服的人将她紧紧按在病床上,大声训斥道。
我看见医生麻利地从医疗箱里取出三管药剂,用注射器抽取了其中一管,然后一下子扎进她的静脉,她整个人瞬间瘫了,吓得嚎啕大哭。
“你还有什么遗言么?”一名医生问道。
“我知道错了,我有钱,很多钱,我可以赔钱,求求你们放过我吧,我还不想死……”她紧张得浑身颤抖,不断哀求着,声音也完全变了样,尖锐得像是恐怖片里的女鬼。
我望着她,一时间想起了什么。
我们是在网上认识的,她叫尘,家里是开食品公司的,经济条件还算优越。从小被父母宠坏的她,骄纵惯了,就在家里的企业挂个名,每月拿着父母给的工资和零花钱,一天到晚吃喝玩乐。
她长得还有几分姿色,不过,我更看中她的家庭资源,我出身贫困县,小学毕业后,就跑到城里创业,事业正处于上升期,而她背后的资金与人脉,正是我所急需的。
我穷怕了,我要变得有钱,只要有了钱,漂亮女人就会蜂拥而来,朋友会对我另眼相看。所以,即便当时我已经结婚了,我还是对尘展开了疯狂的追求,娇艳的玫瑰、奢侈品皮包和名贵的裙子,这些让许多女孩子沉迷的东西,尘自然也抵抗不了,我开始与她频繁交往,时常假借工作出差的名义,同她约会,陪她去商场购物,最后到宾馆开房。
我如同饿狼一般,将她扑倒在床上,疯狂啃食着,我们交织在一起,翻云覆雨,缠绵床褥,而我眼里看到的,是沉醉的肉体,还有未来数不尽的钱财。
“到你了,有什么遗言么?”我感到小臂吃痛,眼前画面一转,长长的针管连接着注射泵,刺入我的静脉。
“什么遗言?这针管里是什么?我为什么在这?尘刚刚说我害了他们,他们是谁?”我大脑一片空白,只觉得血管里传来丝丝凉意。
“难道我还在做梦?”我暗自心想。
尘躺在一旁,一动不动,我仔细寻找着视线里可能暗藏的端倪,试图拆穿这梦境。
医生见我半天没回答,又问了我一遍。
“我希望噩梦能快点结束。”我敷衍地答道,仍不甘地注视着四周。
他们听后就离开了房间,伴随着一阵机器操纵的声音,眼前的一切渐渐变得模糊,我只觉得身体轻飘飘的,像是飞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逐渐响起女人哀怨的悲鸣,那哭声凄惨可怖,痛苦里夹杂着恨,好似无形的怨灵在上空徘徊。
"刚才的梦实在太逼真了,我竟没能找出任何破绽。"想到这里的我不禁为自己捏了把冷汗。
毕竟,这是我第一个没能破的局。
我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卧室的地板上,屋内摆放的台灯忽明忽暗,它闪烁着,将灯罩的轮廓映在老旧衣柜上。
女人的哭声停了,灯又暗了下去,等它再次亮起时,从我头顶上方,蓦然探出一副熟悉的面孔。
是尘。
我骤然蜷缩起身子,朝墙角靠了靠,她就这样一直凝视着我,面容惨白,瞧不见一丝生气。墙上悬挂的时钟正好指向午夜零点,秒针不停转动着,敲击出与心脏同频的沙沙声,十秒钟、半分钟、一分钟过去了,她仍然面无表情地望着我。
我壮着胆子,躬起身来向她靠近,她睁着眼,躺在床上纹丝不动,我伸出手指探向鼻息处,没气。
她死了。
死人我不怕,可这会儿床头柜上的台灯一闪一闪的,叫人想入非非,我烦躁不安地绕过床尾,按下台灯开关,屋子里彻底没了光,眼前一片漆黑,我赶忙再次按下按钮。
灯亮了,这次没再暗下去,尘依旧躺在床上,可我隐隐觉得,这屋子好像哪里不对劲。
我刚要松口气,卧室的门却突然被两个小孩撞开,他们系着红肚兜,笑眯眯地跳上床,趴在尘身边,只见一个男孩手持剪刀,另一个女孩捧着针线。
本就对小孩惧怕的我,急忙低下头,缩到角落里。借着微弱的光,我看见那个男孩将剪刀高高举起,猛地扎穿了尘的肚子,鲜血像喷泉似的溅了他一脸,他不慌不忙,顺着豁口剪出长长的线,单薄的皮肉就像纸一样被轻松裁开,无力地耷拉在腰间,一抹红晕慢慢从伤口处蔓延开来。
我被这一幕吓坏了,用手紧紧捂住嘴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小孩子怎么会分尸呢?"自我暗示再次显现,我强忍着恐惧,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我一定还在做梦,得赶快醒过来。"
我探出头来,习惯性地四处张望,瞪着眼,不愿放过任何蛛丝马迹,没过多久,这梦的破绽终于被我找到了。
梦永远没有现实那般完美。这屋里悬挂的时钟,秒针虽然转着圈,但分针却始终指向零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