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大年三十,每年我家和表妹一家要去外公外婆家吃年饭。外公打了好几通电话催着过去吃早餐,我依旧迷迷糊糊做着美梦,老爸打开门缝喊了一句:懒蛇,外面下雪了!
“嗖”的一下蹦起来向外张望,白雪皑皑的世界让我瞬间忘记了寒冷,楼下青色的瓦片毫不犹豫的接受了新年的礼物,裹上了新装,红砖墙依旧羞涩的站在那不知所措,配上白色的外衣,羞红了脸的墙面更显得光彩照人。
偶尔有一两只麻雀停留在屋顶的角落,它们也不见得说话,缩着脑袋就那么静静的沉浸在这片银装素裹的世界。
小路上有行人通过,我趴在窗沿上听鞋子踩在雪面的的声音来分辨行人的数量,吱吱呀呀吱吱呀呀的声音尤其动听,这是清晨在这安静的世界里唯一的声响,我默默数着,默默听着……可是时刻想飞奔下去的心是按捺不住的,着急得生怕晚下去一会这一切都消逝那般。
全副武装跑到院子里,抬头看雪花飘落的姿态。有一片雪花调皮的落在我的睫毛上,一直睁着眼睛担心它会消失不见,可是皮肤散发的余热还是捂化了这只小可爱。这些晶莹的的小精灵不断跳跃在衣服上,帽子上、手指、鼻尖。清凉的空气,冻得发红的手指,这些景象留在心里,从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散。
小城的距离不过十多分钟,那时候觉得尚有距离的路途,现在看来不禁感叹认知的改变。不知道是小时候的世界很大,还是长大后世界变小了。一路街道的气息,楼房的形态,蜿蜒的巷道充盈了我儿时路途的回忆。伴着雪花我欢呼着走到外婆楼下,二楼的高度正好听得到我的声响,我跳跃起来大声喊到:外婆,外婆!外婆总是如往常一样,迅速推开窗,来了来了,快上楼来,有好吃的。
大人们在准备年夜饭的食材,我最爱去厨房找一样过年特有的美食:鱼冻。照例放在厨房进门右手边木架上的老陶瓷罐里, 用勺子舀起来迫不及待的塞进嘴里,凉凉弹弹的吃起来有一股冰凉韧性又不失鱼肉的香甜。这是外公独有的秘方,他说新鲜的鱼头里含有胶质,小孩子吃最有营养。鱼头煮熟冷却后汤汁最上面的一层舀起来集在一起,放一个晚上就会成为天然鱼冻。这是外公对于孙女的宠爱和带有童年感情的食物,自此以后的十年我再难寻这样的美味。
外婆最常说:家里什么都有,你想吃什么都有。带我推开侧屋小房间的门,一股食物的清香扑面而来。老瓷盆里的红薯丸、簸箕上金灿灿的蛋丝、陶罐里的炖蛋、泥罐里的茶叶蛋... 都整齐有序的用容器分别归类。这是一场视觉盛宴,他们是这样诱人的食物,承载了外婆忙碌的多少个清晨深夜,在那些来回房间和厨房穿梭的身影,把她对我们的爱都揉碎在食物里,用食物填满我们如此丰足的童年。
阳光从东边的树叶映照过来,正好落在阳台竹竿上悬挂的腊鱼腊肉上,散发出悠悠香味。外婆总是坚持手工称重,外公拿着小本子计算数量盐肉配比,日出日落晒制的时间严格要求,一道工序都不肯落下。所以哪怕切碎蒸熟之后掺杂在别家的腊鱼腊肉里面,我总能准确挑出来外婆做的腊鱼腊肉,带有独特的阳光味道。
表妹最爱的酥圆子是随着米饭蒸熟了拿起来的最后一道菜,讲究的是粉油糖的配比,但凡掌握不好就容易影响酥香口感。每年这一道菜都是外婆在深夜亲自炒制而成,小麦粉炒制的火候不能过,要小火慢炒,粉质微黄时香气随着翻炒升腾,加上猪油、芝麻粉、冰糖鞣制而成。待到蒸米饭时放在蒸格一起蒸熟,刚上桌,这深色又透着油亮的丸子定会迅速一扫而空,咬一口,酥香醉人,还会有粉质掉落在桌面,芝麻糊在嘴角。又一口,冰糖的脆爽清甜直冲鼻腔。
到了晚餐年饭的时间,年夜饭都已准备齐全。二十来个菜把桌面撑得满满当当。惯例是有两个火锅,一个是山羊肉胡萝卜汤,另一个是鸡肉排骨汤。随着火候的逐渐热烈,在火苗的助攻下,汤底香浓滚烫,咕噜噜的声响给这样团聚的夜晚增添了热闹。红薯丸子是必备的,放在羊肉汤里滚一下就热乎了,吃一口团团圆圆。蛋丝要现煮现吃,不可久煮。小朋友都会盯着自己的那一份,刚放进去火锅里就迫不及待的让大人捞出来这金黄色的“面条”,入口即化,有鸡蛋的香嫩,也有羊肉汤底的余味包裹其中。大人小孩都无法抵抗的魅力就在于此。
团年饭大家都吃得暖暖的,祝福语溢满整个夜晚。万家灯火通明,鞭炮声不绝于耳,窗外天空开始变得色彩斑斓。我们就要拿着早早准备好的烟花炮竹欢呼着下楼了,小孩子都不敢点火,心生忐忑的都要大人点好拿着才玩起来。最喜欢细管的烟花,对着天空放出一朵朵美丽璀璨的花朵,远处孩童的嬉笑声随着烟花的起落照亮了除夕夜。